正文 裝一條木腿的海龜 —— 2

「我是傑思羅,」那人對大衛·塞梯尼亞茲說。「我想你至少知道我的名字。」

「不是『至少』,」塞梯尼亞茲回答道:「而是頂多只知道大名。」

他凝視著眼前這個人,自己甚至不想掩飾一下好奇的心情。原來就是這個人日日夜夜跟蹤了他十五年以上,面他自己始終蒙在鼓裡。從某種意義上說,塞梯尼亞茲感到失望。他本以為傑思羅的外貌比較特別,沒想到此人的主要特徵就是渾身上下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就連服飾也不惹人注目。

「我有個問題想請教,」塞梯尼亞茲說。

傑思羅戴著服鏡的棕色雙目變得比剛才更缺乏表情。

「什麼問題?」

「兩年前,我從雷伯那裡得知你不再監視我了……」

他故意不把問題提出來,但這套小小的把戲太幼稚了,結果徹底失敗。傑思羅依然看著他,那神氣就象侍應部主任在恭候顧客根據菜譜點菜。塞梯尼亞茲只好說下去。

「雷伯……克立姆羅德先生告訴我,說你沒有從我身上發現什麼。他說:『重要的什麼也沒有。』這意味著你還是有所發現的。」

傑思羅現出和藹的笑容。

「克立姆羅德先生……雷伯事先知照過我,說你可能會提這個問題,還授權我回答這個問題。我可以用一個雙名來回答你:伊麗莎白—瑪麗。還有日期:一九四一年七月二十八日。」

塞梯尼亞茲大惑不解,極力在記憶中搜索。突然,那件事又在他腦海中重演。那是在波士頓,當時他才十八歲,正在一輛汽車裡和伊麗莎白—瑪麗笨手笨腳地胡鬧……「天哪,我連她姓什麼都記不得了?」警察的手電筒照到汽車裡邊。他驚慌失措沒想出任何聰明點兒的辦法,而是朝開著的窗口飛起一腳,把手電筒連警察一起踢得老遠,因為當時大衛的位置便於踢這一腳,而警察的位置偏偏適宜挨這一腳。這倒霉的傢伙,自然記下了汽車牌照的號碼。兩小時後,大衛的母親從床上被叫起來,接著,她又給當參議員的阿諾德舅舅打電話,由他去疏通了關節,這件事才沒有被官方記錄在案。

事情已經過去了不止四分之一世紀,循規蹈矩的塞梯尼亞茲一想起那個夜晚,還會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儘管這樣,他還是問道:「就這事嗎?」

「沒別的了,」傑思羅說。「你是一個隱私少得出奇的人,塞梯尼亞茲先生。」

「也許我干過更壞的事,你沒有查出來罷了。」

「我不認為如此,」傑思羅彬彬有禮地回答說。「我確實不認為如此。」

雷伯那間屋子包有襯墊的門打開了,雷伯本人出現在門口。

「大衛,萬分抱歉。我只需要幾分鐘。」

傑思羅站起來走進去,隨手把房門關上。一個混血姑娘來問塞梯尼亞茲要喝點兒什麼。他們靠打手勢弄懂彼此的意思,塞梯尼亞茲要了蘇打水。那姑娘光著腳在方磚地上踏著叫人神魂顛倒的舞步,離開了屋子。整個下午大約過了一半。塞梯尼亞茲到達里約熱內盧已有四個小時多一點。時值四月,沒想到巴西的秋天這麼潮濕而又這麼熱,氣溫接近三十五攝氏度。

他們——雷伯、迪耶戈·哈斯和他——在科帕卡巴納用午飯時,帶著幾分酒意的塞梯尼亞茲瞧見海灘上有許多異常迷人的姑娘,身穿小小的黑色游泳衣,整個臀部直到腰際暴露無遺。他還注意到(不過並不那麼激動),一些了不起的足球運動員赤著腳在沙灘上踢球,這使他回憶起,童年時代在法國他自己也曾與同學們在讓松德塞利踢球。當然,在這些令人讚嘆不已的足球藝術家與他本人之間存在著一點小小的差別,就象巴甫洛娃(註:安娜·巴甫洛娃(1881—1931)俄國著名芭蕾舞藝術家)和脫衣舞女之間存在差別一樣。

他走出房間,來到平台上,從這兒可以眺望環礁湖和錐形的青山,山頂上豎著一座巨大的基督像。

「塞梯尼亞茲,」他在思忖。「在科帕卡巴納吃午飯時,你喝的馬丁尼太少了……」

他感到煩惱,幾乎有點焦慮。一年半前在布魯克林那座褐色沙石結構的房子里(也就是那個面貌很象夏眠的女畫家的家),雷伯開始告訴他這件不得外傳的事,並向他描繪他那神話般的構想。在隨後的十八個月里,雷伯幾乎影蹤全無。塞梯尼亞茲見過他兩三回,但每回都不超過幾小時。黑狗的活動一度非常頻繁,尤其是一九六六年,這時也減少了。

一九六九年底,大衛·塞梯尼亞茲對王的財產和業務活動作了一次和十四年前同樣的估算。十四年前,他估算出王的身價在十億美元左右。以下是一九六九年末他做的札記,也是他秘密估價的結果。然而,到最後,在編製克立姆羅德帝國氣吞牛斗的決算表時,塞梯尼亞茲沒有用上這些數字。

一千六百家公司

雅瓦食品總公司(包括子公司)。價值:十五億美元。

通訊傳播事業、出版、電台、電視台(羅傑·鄧恩):十億。

賭場業(內華達,巴哈馬,波多黎各,大西洋城)。

總經理:亨利·錢斯(奇怪的是,錢斯(其實是克立姆羅德)居然能和邁耶·蘭斯基,路·切斯特,邁克·科帕拉以及華萊士·格羅夫等人和平共處,這使塞梯尼亞茲大為震驚。這種局面得以維持很長時間,多虧艾比·列文的大力周旋,而列文在當時得到達一些「金融家」的部分支持,對於這些「金融家」,聯邦調查局和中央情報局頗有微詞。)

旅館系統:三個;汽車旅館系統:六個;

鐵路和航空公司。

艦隊:六百五十萬噸。

造船業:在九個國家擁有股權

煉油廠(蘇格蘭,委內瑞拉)在加利福尼亞和墨西哥的公司里擁有股權。

近東和中東的權益(奈酉姆·沙哈則)。

銀行和金融部門。保險公司(菲利昔·范登伯格)。

房地產(美國、歐洲、南非)。

礦產(南非)。

採煤(澳大利亞、加拿大、阿根廷、玫利維亞)。

金礦、銀礦(落磯山脈)。

這一切都由塞梯尼亞茲掌管,只要其中任何部分有這樣的需要。事實上,所有這些業務都組織得有條不紊,只消稍加管理就夠了。

塞梯尼亞茲估計,到一九六九年年底,王的財產在一百億到一百一十億美元之間。

這台機器遠遠沒有把它的效能發揮到頂點。如果雷伯·克立姆羅德繼續給它以有力的促進,而不是開始吃它的利潤,還可以達到一些更加驚人的數字,二百億,二百五十億,興許三百億美元。

這一千六百家公司中的每一家,哪怕是在王的事業中最不起眼、出息最小的,也足以構成一個普通人很高的身價,使他在公園大街、棕櫚灘或斯科茨代爾的左鄰右舍眼裡成為一個闊佬。

所有的王臣個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富翁,活動情況經常見諸報端。

「大衛!科爾科瓦多多麼令人陶醉,這點我能理解。不過現在我準備和你談正事了。」

雷伯安詳的語氣令略帶幾分調侃。塞梯尼亞茲拋開正在盤算的事情,轉過身來瞧見雷伯身穿游泳農、拿著一條毛巾站在門口。

傑思羅悄然無聲地消失了。塞梯尼亞茲再也沒見到他。

「對不起,剛才我出了神,」塞梯尼亞茲用平淡的口吻說。

「到大西洋里去泡一會怎麼樣?看看浪頭能不能把我們打翻。別帶任何值錢的東西到海灘去,不然會被偷走的。」

「我們就穿著游泳衣過街?」

「我們是在里約熱內盧,」雷伯笑著說。「不穿游泳衣,人家也許會攔住我們。而且你穿著游泳衣就不用打領帶了。」

一小時後,他在桌上攤開一幅地圖。這是一幅令人驚嘆的鑲嵌圖;原先的河流、國界和州界、城鎮、村莊、較小的居民點以及公路線幾乎全被抹掉或己退色。

取而代之的是許多紅色、藍色、紫色、黃色和綠色的塑料條條片片,象七巧板似地拼在一起。總共恐怕有四百條。

「這幅地圖比例是多少?」塞梯尼亞茲問道。

「一比一百五十萬。不過我當然還有更詳細的。」

「這些地圖外面有賣嗎?」

「從理論上說,它們並不存在,大衛。就連這個國家的政府也不知道有這些地圖。我往下說好嗎?」

那隻晒黑的大手移動著。

「這兒,秘魯……就在這兒,有一個大村莊,叫本哈明孔斯坦特。這兒是三個國家的邊界:秘魯、哥倫比亞、巴西。往北走是委內瑞拉。這是內格羅河,這是布蘭科河……這條灰線是赤道。朝東北方向是蓋亞那共和國,原來是英屬蓋亞那,去年宣布獨立……這是圖穆庫馬克山脈。我們將從山上飛過,那些山可真夠瞧的。我曾徒步越過那地方……蘇利南,原來的荷屬蓋亞那,目前已取得內政自治權,早晚會成為獨立國家……最後,是法屬蓋亞那,看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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