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王臣 —— 9

喬治·塔拉斯確信,如果以為在韋科事件以及迪耶戈·哈斯拒絕參與的其他一些事件中,雷伯·克立姆羅德實際上是自尋滅亡,那是荒謬的。

「失去了唯一為他所愛的女人,他彷彿掉進了地獄。他痛不欲生,於是乎地跑遍整個世界,動不動就向奪走了他的夏眠的死神挑戰——把雷伯想像成這樣一個人,自然頗有浪漫主義色彩。」

「然而,那是在用常人的尺度衡量一個非同尋常的人。」

「他是古往今來地球上最有錢的人。六十年代中期,他就擁有並親自掌管一份價值七十至八十億美元的財產,在那時候,這相當於甚至超過了路德維希和蓋梯兩家財產的總和。可是,在這方向他還遠遠沒有到達自己的顛峰。」

「不。要說有什麼浪漫主義的話,那也是在別處,而且是在一個完全不同的水準上。他與響尾蛇的這場對抗,對於他的整個生活方式具有典型意義。這無非是一段趣聞。要理解這一點,只消回憶一下一九四七年他與迪耶戈·哈斯初次相遇到分手的情形那時候,他一頭鑽進世界上最大、最神秘和最危險的叢林,活著從那裡出來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如果這還不足以說明他是怎樣一個人,不妨再回憶一下,他是怎樣白手起家發的財;可是在擁有不可思議的巨大財富的同時,他卻隱姓埋名,一直到最後。」

「衡量雷伯·克立姆羅德這個人,必須用比所有這一切大得多的尺度。通過他最後那件驚天動地的壯舉,我對這一點看得更清楚了……」

一九六四年九月,弗朗西斯科·桑塔納來到紐約。這是他第一次和大衛·塞梯尼亞茲見面,大衛·塞梯尼亞茲也只聽說過他的名字。桑塔納的兩個助手比他先到,他們是分別來的,互相之間並不認識,各人都以為自己是在單獨執行一項秘密使命,很明顯,桑塔納對自己的下屬同樣也在使用雷伯·克立姆羅德十分珍視的嚴密隔離制度。

這個墨西哥人自己不願到東五十八銜塞梯尼亞茲的事務所去。一天早晨,他打了一個電話,用事先約好的暗語講明自己的身份並且用流利的、委實無懈可擊的英語很有禮貌地問,能不能勞塞梯尼亞茲大駕到他下榻的旅館來一次。

在這之前,塞梯尼亞茲從神秘的傑思羅給他送來的一份報告中已經了解到桑塔納的全部情況,特別是了解到桑塔納在雷伯的幹部隊伍里地位越來越高。桑塔納的班子做過大量工作,使克立姆羅德一些新的大規模擴張計畫得以實現。塞梯尼亞茲感到好奇,所以他爽快地同意了。再說,他並不經常有機會離開事務所到別處洽談工作。

「我對於你了解得極少,」桑塔納說,「僅限於雷伯告訴我的;而他只是說,我應該把一切都向你彙報,毫無保留。我能提個問題嗎?」

「你隨時都可以提問題,」塞梯尼亞茲回答說,心裡著實覺得有趣。雷伯的使者(不論地位高低)在向他吐露秘密之前表現出猶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你是誰?」桑塔納問。

「一個律師,」塞梯尼亞茲說,「和你一樣。一點不多,一點不少。」

他料想得到,有一連串問題在這個墨西哥人的舌尖上亟欲一吐為快:你是什麼人,我憑什麼該一五一十向你彙報?雷伯·克立姆羅德是什麼人?他是不是別人的代理人?如果是,那麼是誰的代理人?誰能居於雷伯之上,這樣的人能是誰呢?世界上究竟有沒有人可以對雷伯發號施令?

尤其是這最後一點,折磨著所有來見塞梯尼亞茲的人。

他們往往對克立姆羅德懷有一種狂熱的感情,滿以為只有在他們自己心中珍藏著雷伯的秘密,一旦發現還有另一個人同樣參與其事,就會感到氣憤。然而,這些人對於雷伯都沒有比較全面的認識,一個也沒有。他們每人所掌握的只是一台複雜的巨型機器的一個小小的部件,只有塞梯尼亞茲能把這台機器組裝起來,然而,即使是他塞梯尼亞茲對於這一切是否瞭然於胸呢?歸根到底在一九六四年,他對於正在南美趨於成型的事還一無所知。

倘若塞梯尼亞茲為自己居於這個特殊的地位而飄飄然洋洋得意,那麼,喬治·塔拉斯有一句話可以使他兩腳著地回到現實中來。這個缺德的塔拉斯曾提出這樣的設想:在世界上某個地方,甚至就在紐約城,或許有另一個塞梯尼亞茲正同樣感到飄飄然洋樣得意,或許也在組裝那台複雜的巨型機器……

塞梯尼亞茲對桑塔納說:「我的任務是保存好記錄,僅此而已。不妨說我是一名文牘。」

這位墨西哥人一雙黑眼睛冷峻地仔細打量著塞梯尼亞茲。最後他的態度似乎有所緩和。他問塞梯尼亞茲是不是看過桑塔納的一個助手送到東五十八街去的文件。塞梯尼亞茲說看過了。

「這是一樁了不起的生意,」桑塔納幾乎帶點兒勉強的口氣說,「僅達拉斯行動一項就意味著一億多美元。」

「的確了不起,」塞梯尼亞茲同意說,並竭力做出很有感觸的樣子,腦子裡卻這麼想:也可以這麼說,眼下我這個被認為毫無幽默感的人卻在扮演雷伯的角色。

「還不止這些,」桑塔納繼續說,「在馬拉開波和加勒比海的石油生意,估計也有這麼大的數目,很可能比這還要大。如果再加上一億五千萬,大概比較接近現實。」

「真是驚人,」賽梯尼亞茲一邊這麼說,一邊在想:加起來總共只佔雷伯全部財產的百分之三或百分之四,至少據我所知只佔這麼一個比例。從這個意義上說,那些數字就黯然失色了。

「此外,」桑塔納又說,「還有那座海水淡化廠……」

塞梯尼亞茲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樁生意是怎麼回事。它最初於一九五六年在案卷里出現,那是在第二輪攻勢開始之後不久。起先,一家巴拿馬公司——它也屬於克立姆羅德所有——分三個階段向墨西哥政府租用十萬公頃無人居住的沙漠地帶。第二家同樣不由雷伯出面的公司安裝了可以同時生產飲用水和食鹽的全套設施。這第二家公司由一個名叫埃利亞斯·白尼適的人經管,塞梯尼亞茲發現此人是約爾·白尼適的叔伯兄弟,業已移居美國。第三家公司總部設在澤西島,它負責建造價格低廉的住房。第四家公司在一個由桑塔納推薦的墨西哥籍受託人監督下,從事土地分塊買賣,把這些土地一塊塊地轉賣給農民或墨西哥公司。第五家公司,一家保爾·蘇必斯在其中佔有很大股權的法國公司,建造了一個能容納十五萬噸輪的港口。

第六家公司——根據一項委託協議書,弗朗西斯科·桑塔納成了它的業主——負責每年銷售一千五百萬噸食鹽。

「有一些新的發展,」桑塔納說,「我要親自到這裡來,只要能見到你就把這些新的發展告訴你。關於海水淡化廠有一些新情況。我們已經簽訂了在阿拉伯半島建造其他海水淡化廠的合同,條件很優惠。貝魯特有一位名叫沙哈則的黎巴嫩銀行家,代表我們與阿拉伯酋長們會談,我曾向雷伯建議以某種方式酬謝他。但這並不是主要問題。

「目前我們正在進行一項談判,想要把我們在墨兩哥的一家工廠重新買回來。很快就要簽訂合同了,價格是六千萬美元;那是個好價錢。問題不在這裡。幾年之前,我們與日本化工界某財團簽訂過一些有關食鹽的協議。這些協議剛加以續訂;他們的律師姓韓,此人極難對付。他是從香港來的。他的頑固勁兒足以使任何人發瘋。不過我們現在不提他吧……我要談的是海運問題。這使我有點兒傷腦筋。我們與一家賴比瑞亞公司簽訂了一項由他們獨家包運食鹽的合同,至少這一次我對合同的條款極不滿意。」

「有什麼區別呢?」塞梯尼亞茲問道。「反正全部都要轉賣給一個德國財團。」

「這家賴比瑞亞公司過去三年中從我們手裡弄走了巨額利潤。」

「這事你與雷伯討論過嗎?」

「討論過好幾次了。他承認在簽訂最初幾項協議時,他犯了一個錯誤。他本來打算認晦氣算了,但是經我一再堅持,他同意我把這場官司打下去。我遇到的對手——賴比瑞亞公司方面的律師——是在紐約的希臘人,佩特里迪斯兄弟。這哥兒倆簡直是花崗石腦袋。你認識他們嗎?」

「名字聽說過,」塞梯尼亞茲說。「他們很有點兒名氣。」

說這話的同時他心裡在想:「如今王臣與王巨發生了火併!當桑塔納跑去告訴莆伯說準備要掐死尼克和托尼時,我可以想像雷伯一定什麼表情也沒有。這場混戰真夠瞧的!」

「塞梯尼亞茲,」那個墨西哥人說。「有時候我對雷伯不大能夠理解。大多數時候他是出色的,的確很出色,我說話用詞可是經過斟酌的。可有時候他完全銷聲匿跡,萬一我真需要他的時候,不知上哪兒才能找到他……」

「發生過那種情況嗎?我是說,是不是有過你需要他而又無法找到他的那種情況?」

「還沒有過,」桑塔納說。「但那是可能發生的。何況,我所指的不僅僅是雷伯在哪裡的問題。有時候他處理一些事情馬馬虎虎,象這次海運問題便是,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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