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卡拉卡拉伊瀑布 —— 5

從莫斯科回來的路上在赫爾辛基僅僅住了一夜,克立姆羅德、塔拉斯和哈斯便徑直前往倫敦。他們到達時正趕上吃午飯,照迪耶戈的說法,「這餐午飯根本不值得我們急匆匆地從芬蘭趕去。」

那天正好是元旦,下午,他們會見了柯斯塔凱·邁約雷斯庫。這個瘦小的人起初一句話也不說,把雷伯·克立姆羅德的手握了很長時間,然後操著生疏的英語表示他的感激,並且重申他們家族所作出的一切承諾都要兌現。他避而不談自己成為階下囚的事,儘管長期的監禁損害了他的健康;但是,如今既已獲釋,他重又完全掌握了指揮權,這一點可以看得很清楚。克立姆羅德向他解釋,談妥的十六艘油船的貨價兩千九百六十萬美元,尚未由保險公司劃賬付清,因為這天正好是元旦,銀行不營業。邁約雷斯庫聽了連連搖頭。

「不在話下。這些油船是你的了。反正上帝知道你不是白白得到它們的,一個能把我們兄弟三人從我們所呆的地方救出來的人,毫無疑問也會有張羅三千萬美元的力量。克立姆羅德!」

「嗯?」

「你先是派列爾內,隨後派貝爾科維奇來找我們——我是說派他們到倫敦找我的家屬——提出這個不尋常的辦法,恐怕不是偶然的吧?」

「他們經常和我一同工作。」

「但他們原籍是羅馬尼亞人,和我們一樣。這當然不僅僅是純粹的巧合。」

克立姆羅德含笑道:「他們只不過是最合適的人選罷了。」他帶著詭譎的表情舉起一隻手。「我接受你的邀請,因為你正要提出明天請我們吃午飯。我完全能夠理解,今晚你更希望和你的親人團聚,好好慶祝一番。我愛吃的羅馬尼亞菜是toa de vetel(註:羅馬尼亞語,燉小牛肉)加mititei(註:羅馬尼亞語,辣味香腸)。最後再來一點dulceata(註:羅馬尼亞語,醋漬蜜餞)。」

其實,雷伯對羅馬尼亞菜看的豐富知識,並不是塔拉斯和塞梯尼亞茲感到驚訝的主要原因。真正使他們吃驚的是這種旋乾轉坤的氣魄。為了從當代最大的船主們鼻子底下弄到十六艘油輪,這次行動在幾天之內動員了塔拉斯和塞梯尼亞茲、佩特里迪斯兄弟,加上迪耶戈·哈斯、哈倫以及究竟多少人只有馬克思才知道的蘇聯部長和高級官員,包括貝利亞和斯大林在內,還有埃娃·庇隆夫人和胡安·庇隆總統,一名可能是東方派來的間諜、一位阿根廷大富豪(他是迪耶戈的舅舅)和另一位熱衷於收藏俄羅斯美術作品的美國大富豪(他是美國一家最大的保險公司的股東)。而現在他們剛剛獲悉,與此同時雷伯還移動了他棋盤上的另外兩枚棋子——他最好的兩名黑狗。

雷伯幾乎象誘拐似地把塞梯尼亞茲帶到倫敦來的時候,曾對他說過:「我希望,至少這一次你要到台前去。」在塞梯尼亞茲眼裡,他這齣戲算是演完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乃至幾個月,局面頗有點兒奇怪。至少在那些並不經常看到雷伯是怎樣工作的人眼裡,似乎有些奇怪。當然迪耶戈·哈斯不在此列。他看慣了雷伯同時進行五十項或更多的買賣,往往使用不同的班子,而那幾套班子又互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這些人如果彼此見面得悉他們在為同一個人工作可能會更加吃驚的。一旦雷伯把自己的設想闡述清楚,作出有關的指示,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有時很長時間不知去向,直到非他不可的時候突然重新露面,就象一位象棋高手同時在下一百盤棋。

從一九五〇年七月中旬到一九五五年春天,特別在買下那批油船以後,雷伯越來越隱姓埋名退居幕後(其實,在這期間,他指揮著在華爾街的一系列行動,和麗蓮·莫里斯一起研究擴大雅瓦食品公司的業務範圍,和羅傑·鄧恩共商發展出版印刷業大計,還要抓有關設聯營餐廳的工作以及其他等等)。他的名字依然不用於任何一項行動,即便他不得不親自出馬,也總是用別的名字或隱瞞他在這一件事件里的真正地位。他擴大了使用委託協議書的整個體系。在挑選助手方面,包括為他辦事和代他出面的,他犯的錯誤少得驚人。他經常選用來到美國不久的移民(大都來自波蘭)作為受託人。他也是最早充分利用設在巴拿馬和庫拉索的公司的人。

塞梯尼亞茲稱這一時期為「突破期」。這實際上表現於他所謂的「黑狗」人數不斷增長。「黑狗」這名稱也許有損他們的尊嚴,幾乎是侮辱性的。但塞梯尼亞茲指的不是這層意思,在他看來,這個名稱反映了那些律師在需要維護王的權益時表現出來的絕對忠誠和兇猛狠勁。繼列爾內和貝爾科維奇之後,黑狗的人數一年比一年多,他們來自世界各地,每次都是單獨、秘密地出現在東五十八街。

在倫敦度過的一九五一年最初幾天,王未來的智囊團中若干成員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聚在一起,計有塔拉斯、塞梯尼亞茲、佩特里迪斯兄弟、列爾內和貝爾科維奇。他們構成一個核心,以後將大大擴充。

托尼·佩特里迪斯前往阿根廷。他的哥哥負責租船協同「爪畦藍玫瑰」號完成運輸任務,「爪哇藍玫瑰」號貨輪便是克立姆羅德通過羅克鞋店的交易搞到手的。

塔拉斯去美國東海岸的一些造船廠實地考察,特別考察馬里蘭和馬薩諸塞兩州的船廠。他還去利比亞和日本——著手準備進行日本行動。

塞梯尼亞茲終於回到紐約家裡。他辭去了威塔克與科布法律事務所的工作,開始在東五十八街自立門戶(他至今還在那裡,離卡內基音樂廳不遠),羅致人手(在這方面,克立姆羅德授權給他自己作主)。

二月份某一天,雷伯·克立姆羅德第一次來到這個新事務所。儘管紐約是結冰天氣街上白雪皚皚,他卻只穿布褲子、布襯衫和一件帶毛皮領子的舊的皮茄克。他僥倖得以進門。不過,他不得不等上半個小時,這段時間他跟一名女接線員聊得挺愉快。若非塞梯尼亞茲從辦公室里出來,他還不知道雷伯在那裡呢。

「你幹嘛不說清楚你是什麼人?我只知道有個叫安東·貝克的等著要見我。」

「你這兒的那個姑娘非常可愛,」雷伯天真地問答說。塞梯尼亞茲吃不準這究竟是假是真。

雷伯繼續說:「大衛,你記得我們一起去倫敦的那一夜嗎?我向你介紹了我的事業的概況。當時你沒能作任何記錄。不過,我想我們現在可以做這件事。這需要一點時間,因此,如果你有什麼其他約會的話,我看就取消了吧,除非是緊急要事。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於是,他們在一起連續工作了十八個小時,除去胡亂喝一點咖啡,吞下幾份三明治外,沒有中斷過。雷伯交替採用兩種方式;或者坐在大衛對面向外仲出兩條腿,睜大眼睛望著天花板;或者兩手深深插入褲兜,在屋子裡走來走去,還不時按他那種令人惱火的習慣把畫和證書的鏡框略加調整,其實反而把原來掛得很正的位置擱歪了,而且是明知故犯。

他不停地一一縷述。什麼都是背出來的,從不藉助於筆記本和備忘錄,也顯然不採用任何人發明的什麼記憶法。無休無止,從容不迫。

「……芝加哥,一九五〇年十月十一日,公司名稱:沙馬塔里食品股份有限公司。受託人:阿納托里·帕列夫斯基,一九〇九年三月二十三日生於布列斯特—立托夫斯克,美國公民,已婚,有兩個孩子。職業;電力承包商。住址:北金斯伯格街一千零九十六號,電話:2256784。公司資金:一萬美元。截至去年一月三十一日止贏利六十二萬三千五百六十七美元。動產與不動產,三千一百五十美元。貸款銀行,費爾法克斯海運銀行。信貸金額:五萬美元。包括利息每月償付九百一十六美元。律師:莫·阿布拉莫紙奇,芝加哥人,前已提及。責任經理:赫伯特。米耶夫斯基,可在羅斯福道一百零六號公司總部(電話WA23856)或埃爾姆西道九百八十五號(電話2786123)他的家裡找到他。證券儲備、圖章及賬冊存密執安州立銀行,保管庫箱號45219xc,開鎖密碼……

「底特律,一九五〇年十一月九日,公司名稱……」如此等等。有一次,塞梯尼亞茲抱著不大相信的態度裝做搞錯了一個地方。

「對不起。前面有個地方不知我記得對不對……賴克瑙公司在巴爾的摩的受託人貝帕德的確切住址請再說一遍。」

「他不住在巴爾的摩,而是在弗雷德里克,同屬馬里蘭州。他的地址是林肯大道六十七號,電話65789。大衛,請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二百一十八家公司,出面的受託人有諸如茲比涅夫·齊布爾斯基和迪耶戈·哈斯(他是塞梯尼亞茲唯一認識的人)等一百三十一名,有男有女,使塞梯尼亞茲感到驚訝的是女受託人非常之多。

「好象你是從一所女子小學裡把她們招募來的……」

「她們一般都過了上中學的年齡。我喜歡跟婦女一起工作;她們通常比男人可靠。」

迪耶戈·哈斯一個人差不多代表二十五家公司。

塞梯尼亞茲說:「雷伯,這是愚蠢的。財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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