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狗 —— 3

雷伯接近、招呼並征服那個年輕女人的手法,在茲比看來簡直神乎其神。

那女的名叫海絲特·克勞萊。她三十歲上下,並不美得出奇,但有一張討人喜歡的臉蛋和一種富於性感的體態。象她這樣的紐約女人,茲比只能目送她打自己身邊走過去而不敢對之存任何幻想,認為這比他想像自己買下一百零二層的帝國大廈更加不切實際。第一個晚上,他看見在自己前面二十步的地方雷伯向她走過去,故意撞到她身上,用力很猛,致使那女的拿著的一個紙袋裂開,把裡面所盛的大部分東西灑在人行道上。那年輕女人火冒三丈,但看到雷伯急忙把東西都撿起來,那種笨手笨腳的樣子怪可笑的,她很快就平靜下來。他倆一起走開,雷伯拿著紙袋裡還剩下的東西在那女人等她要搭的火車時,茲比老遠還看到他們在笑。

第二個晚上,雷伯跟她一起乘上火車。

第三個晚上,雷伯一宿沒回家,直到次日上午十點以後才露面,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

也就是在那一天,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二日午後,他們——茲比和雷伯——前往東四十二街一家大報的辦事處,茲比賣這張報紙已有好多年了。他們乘電梯來到報社經理部所在的那一層樓。

「你在這兒等我,」雷伯對茲比說。

「我不能把攤子撂給小厄爾尼。我很不放心。萬一那三個狗娘養的再來怎麼辦?……」

「他們不會再來了。」

茲比坐下來,置身於那些打扮得漂亮大方的女秘書中間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看著雷伯打她們旁邊經過。她們中多數抬起頭來,被這個高個兒及其緩慢的、儼然有帝王氣派的步態所吸引,也被他那雙眼睛所吸引。雷伯回到海絲特·克勞萊所坐的辦公室里一扇包上軟墊料的大門旁,門後面則是至為神聖的地方。雷伯開始對她說話,起初她堅決搖頭。在長得沒完沒了的幾分鐘內,她始終不答應,而她負責處理的人來人往和電話鈴聲不時打斷他們的交談。每一次這樣的干擾過後,她又繼續跟雷伯打交道。雷伯始終笑盈盈的,象妖精一樣迷人,大概在反覆陳述自己的理由。臨了,她還是屈服了,就象不久以前的一次那樣。她和雷伯相視而笑,海絲特搖搖頭,現出不敢相信自己的神情,彷彿在說:你能叫我什麼都幹得出來……

雷伯回來坐在茲比身旁,用波蘭語對他說:「有門兒。她答應在兩次跟別人約定的會晤之間把咱們塞進去。不過還得等一會兒工夫。」

「把咱們塞進哪兒去?」

「去見大人物。」

「幹什麼?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訴我,」茲比張皇失措地問。

「我已經向你解釋過了。」

「你是解釋過,但我不明白。」

雷伯笑了起來。「你讓我一個人談就是了,你信得過我嗎,茲比?」

「當然信得過,」茲比十分真誠地說,「我當然信得過你。」

他們差不多等了兩個鐘頭,其時有許多男男女女在她們面前來來往往,其中有幾個看到這樣兩個穿藍色勞動襯衫的人坐在世上最強大的報界巨頭之一的候見室,免不禁用詫異的目光打量著他們。最後,海絲特·克勞萊向她們做了個手勢。他們站起來走了過去。在門口。那個年輕女人向雷伯作最後一次低語:「我真的瘋了。你這個壞東西,怎麼能讓我干出這種事來?」不過她含著甜蜜的微笑甚至找到機會輕輕撫摩他的手。

據茲比涅夫·齊布爾斯基所述(現在他的姓名已寫作ZbynievCybulski),一九五〇年七月二十二日,下午五點三十分左右,乃是雷伯·克立姆羅德開始他那令人昨舌的奇妙發跡過程的日期和時間。

「我知道,」雷伯向坐在他和茲比對面的那個人說:「你的時間是非常寶貴的。我的來意是談一談我的一個設想。這個設想能使你發行你的報紙的費用節約百分之五,把運送這些報紙的速度提高百分之十五,還可以把曼哈頓島南區全部三百一十二個銷售點的銷售量擴大百分之十八至二十。這僅僅是指目前而言。我的設想同樣可以用在你的其他領域。這就是我的來意。現在你可以把我攆出去,如果你想要這樣做的話。」

但是,他那雙灰眼睛炯炯有神,賽過日光。

大人物問道,他的設想是怎麼一回事,雷伯便告訴了他。

大人物於是問:「你是的何許樣人?』

「我叫安東·只克,「雷伯說。

「德國人?」

「瑞士人。」

「要是我同意這樣干,我是不是將跟你打交道?」

「不是跟我本人。而是跟齊布爾斯基先生所代表的公司打交道,他是這家公司的首任總經理。」

接著雷伯立刻用波蘭語說:「茲比,請不要開口。如果我的右手示意,你就說『是』;如果我的左手示意,你就說『不』。」

大人物望著茲比。「你的公司已經把曼哈頓島南區的三百一十二名報販聯合起來了?」

「是的,」茲比說,同時在心裡拚命反覆提醒自己:右手要說「是」,左手要說「不」。右手「是」,左手「不」,右手「是」,左手「不」……

「報販們果真都聽你的?」

「是的,」茲比說。

「眼下我們的報紙由我們自己設立的一家服務社經手送給短販,這家服務社的負責人名叫芬尼根。你認識芬尼根嗎?」

「是的,」茲比說。

「你真的相信你的公司能比芬尼根的更有效、更可靠?」

「是的,」茲比說;現在他已完全陷於狂亂之中,幾乎不懂得人家在問他什麼。

「我知道可以援引足夠多的例外條款來擺脫我們和芬尼根之間達成的協議,但他可不是那種會乖乖地讓他的生意被槍走的人。他手下的那幫愛爾蘭人同樣如此。如果芬尼根這方面會惹出些麻煩來,你認為沒有我的干預你是否能解決問題?」

「是的,」茲比說。

「你估計你的公司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營業?」

「再過九天,」雷伯說。「八月一日天亮以前開張。」

走出放著一個巨型地球儀的大廳之後,茲比方敢開口。他壓低了嗓門用波蘭語問:「剛才他向我問起的那個芬尼根是誰?」

「就是要你們每天繳一美元五十美分送報費的那個人。其實,這是他的分內之事,因為他已經從報社方面得到報酬。三百一十二名報販乘一美元五十美分,每天可得四百六十八美元,一年就有十七萬以上。跟他比起來,那三個耍刀子的傢伙不過是毛孩子。」

雷伯莞爾而笑,接下去又說:「芬尼根也是個會想方設法打斷咱們肋骨的人,你和我的。可能要用鐵條。這是他的一貫作風。」

「他能做到嗎?」

「我認為做不到,」雷伯說。「否則我將真正感到意外。」

茲比、西蒙·高茲契尼亞克等人發出邀請以後,在三百一十二名報販中結果只有二百七十八人作出響應。他們是雷伯·克立姆羅德創立的第一家公司的未來股東,第一次全體股東大會於當天即二十二日晚上在距今世界貿易中心不遠的一座房子里舉行。

據茲比所知,塞梯尼亞茲也認為如此,這次冒險行動也是兩個羅馬尼亞猶太入列爾內和貝爾科維奇作為律師的第一次亮相,誰也無法否認,這兩個人是王的著名黑狗中最早的兩名。

當時,雷伯·克立姆羅德離他的二十三歲生日還差兩個月,他在幾天之內就為建造他未來那座神話般的金字塔邁出了第一步,如此做法確實有其令人驚駭、使人神往、真正絞人腦汁的特點。

雷伯化名安東·貝克開始講話,向與會者解釋他建議採取的一項行動的全部好處。他們將組建一家公司,他們和他都將是基本股東。是基本股東,但不是僅有的股東——這一點他必須說清楚。公司將購置卡車和摩托車保證運送他們承銷的所有報紙和其他出版物。公司這樣做有紐約三家主要日報簽字的合同為依據,那三家報社同意委託他們在曼哈頓島南區發行其出版物。他推薦茲比涅夫·齊布爾斯基擔任總經理的職務,齊布爾斯基今天已和東四十二街那位報界巨頭達成了協議。

必要的資金將來自銀行貸款。

他說,茲比和他將負責說服銀行,還將負責找到合適的卡車和司機。

到七月三十一日夜裡,—切都將準備就緒。

有人立即提出,芬尼根的那幫愛爾蘭人生意被搶走,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至少免不了一場惡鬥。對這個問題雷伯回答說,茲比和他將負責對付那些愛爾蘭人以及芬尼根本人,他們——所有的報販——只要讓愛爾蘭人來找他安東·貝克就是了。

他向與會者解釋他們將持有百分之三十股份的那家公司將如何工作。如果他們想要成為股東,從八月一日起,他們就得停止向芬尼根的人每天繳一美元五十美分,但是必須把這筆錢繳給茲比。別忙,這不是芬尼根式的敲詐被另一種勒索取而代之,因為這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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