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波哥大的燭台 —— 3

一九四六年三月份,雷伯·米歇爾·克立姆羅德抵達開羅。他和拉扎魯斯是分開走的,但他們在埃及首都會合。

對於王一生中的那一個時期,約爾·白尼適是最直接、最經常的見證人。據他說,克立姆羅德,尤其是拉扎魯斯,被巴勒斯坦英國當局列為恐怖分子中首要的緝拿對象。這與雅古爾事件有很大關係。那幾個C.I.D.人員已經得到很好的機會仔細觀察他倆的相貌,而克立姆羅德的身高使他很容易被認出來。

襲擊雅古爾警察署只不過是伊爾貢和斯騰一起發動的規模大得多的攻勢中的一段插曲。三月一日下達了總攻擊令,拉扎魯斯的使命僅僅是其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海法、雷霍沃特、的爾諾斯—哈納,耶路撒冷各主要幹線和地區、特拉維夫和佩塔提克瓦等地的軍營都遭到襲擊。甚至在耶路撒冷的第六空降師駐地也挨了炸。

說到克立姆羅德和拉扎魯斯前往開羅、後來又去歐洲的原因,白尼適認為肯定是與拉扎魯斯有關。象伊爾貢這樣一個搞軍事活動不願讓外界知道的組織,對於參加過愛爾蘭共和軍、又和北美的暴徒集團有交往的拉扎魯斯,不免懷有戒心;那種幾乎毫無道理的暴戾作風,不能不使他們皺眉頭,因為這和他們的政治目的有時是抵觸的。

至於克立姆羅德,白尼適就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麼動機了。只有一點可以肯定:離開巴勒斯坦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白尼適說:「一度我甚至以為他接到了什麼新的命令,興許是莫薩德從歐洲發來的。直到八九月間我才知道事情並非如此,而是他自己要走。我對此感到失望,甚至擔憂。單是他曾經和鐸夫措檔這一點,就預示著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的估計還是有點道理的……」

娜佳·哈基姆住在開羅傑濟雷島的一座別墅里,那裡周圍都是住宅區。這位前英軍婦女輔助部隊的工作人員,同哈基姆銀行家族的一個兒子結了婚。身份的改變絲毫也沒有影響她參與猶太復國主義運動的秘密活動。

她接到通知,說有兩個人要來,請給予幫助:先是他們在開羅期間要她照應,然後幫助他們去歐洲。她讓拉扎魯斯和克立姆羅德在美國大使館後面她以前住的公寓里下榻,還為他們弄到了護照——一份愛爾蘭護照給拉扎魯斯,一份法國護照給克立姆羅德—於布雷希。

她給他們訂了船票,於是這兩個人就在三月三十日到達馬賽。

四月八日,雷伯·克立姆羅德隻身來到紐倫堡。

「納卡姆,」布尼姆·阿涅列維奇說。接著他用短語問:「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是希伯來語「報復」的意思。」雷伯回答。

他們冒著冰冷的菲菲細雨在紐倫堡郊區兩排被毀的房子之間散步。他們倆身材相仿,克立姆羅德略高三四厘米。阿涅列維奇二十九歲,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深邃而憂鬱,老是那麼暗淡朦朧。

「我不喜歡你的夥伴,」過了一會兒阿涅列維奇說,

「首先,他太老了。我們這些人中間年齡最大的也不超過三十歲。但主要是因為他給我一種職業亡命徒的印象。他的模樣象一個美國暴徒。」

「他極其能幹。比我能幹。至少目前是這樣。」

「我也很重視實效。我最討厭那種言必引證猶太教法典的空論:在決定做還是不做某—件事,開還是關一扇門之前,那些人可以就一百二十七條理由引經據典討論個沒完。可是對於我們所需從事或者說我們已經開始在做的工作來說,實效在我們所要求的質量中是居第二位的。我不需要任何職業殺於,雷伯。我需要的首先是……」他猶豫了一下,接著幾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純正。我們要殺人,儘管我們憎恨殺人。據說,報復是弱者的武器,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懲罰那些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保證他們的罪行不會被忘記。人們已經開始淡忘了。作惡的人有的目前正在這裡受審。報紙也在談論此事。可是又能持續多久呢?應該讓全世界知道,這樣的罪惡冊應該在兩三年內就被忘記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除了殺人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你真的願意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雷伯做了個又像點頭又像搖頭的動作,他的兩隻大手插進已經磨破了的茄克衫口袋。

「我調查過你的情況。我們組織的成員遍布全歐洲。此外,在華沙和莫斯科我還有朋友,信得過的朋友。我指的是有私交的朋友。特拉維夫方面不贊成我們的做法;哈葛那想要控制我們,甚至可能想消滅我們。他們動不動就抬出猶太教法典,可以接連幾小時滔滔不絕地高談闊論,卻沒有行動。至於有關你的問題,我們全都調查過了。我們的成員中有一個在貝烏澤茨集中營里關過,他記得你的母親和你的姐妹,他願意為你擔保。」

「可是不為鐸夫·拉扎魯斯擔保。」

「不為拉扎魯斯擔保。不過我們可以用他。不久我們就需要錢,需要大量的錢,可是無淪哈葛那、莫薩德還是伊爾貢或斯騰的那些假仁假義的無賴,都不想為我們提供一個子兒,我們得自己想辦法。我們有一個聯絡網,從事黃金和藥品的走私活動……我知道,我們追求的純正與非法貿易之間存在著矛盾。但還是那句老話,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如果需要——不過我是反對的——拉扎魯斯可以在我們組織的這一方面做點事。我看過他的檔案:在美國,他接觸了一大批被稱作「黑手黨」的人,跟紐約的猶太幫歹徒勾結在一起,直到目前他還跟那些人以及他們的西西里朋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好了,還是來談談你的事吧,對你來說,參加我們下一次行動已經來不及了,至少演主角是來不及了。但你會講法語,而且講得非常好,這我明白。這次任務結束後,打算讓參加行動的人轉移到法國去。我希望由你來負責安排這次轉移,你先去法國給他們準備好安身之處。你能不能擔當起來?」

「我需要一些餞。」

「錢會給你的。現在你先看看這個。」

阿涅列維奇把一隻手放到雷伯胳膊上,示意他止步。雷伯抬起眼睛,看見前面有座建築物,他以為是個工廠,門口有警察守衛,還圍著帶刺的鐵絲網。阿涅列維奇卻搖搖頭說:

「不,這是一所機械化的麵包房。那裡邊做兩種麵包,每天早上送出去,好在誰也不會弄錯:白麵包是給美國、英國和波蘭士兵吃的。當然,我們不去碰它。黑麵包是繪囚犯吃的。這些囚犯關押在以前的第十三戰俘營,共有三萬六千人,都是黨衛軍,盟軍憲兵搜集了他們的罪證。我們希望至少把他們幹掉三分之一,用砒霜。」

這項使命是在一九四六年四月十三日夜晚執行的。那天夜裡正趕上狂風暴雨,這也是導致失敗的部分原因,盡晉在行動前的幾個星期內已採取了所有的預防措施。納卡姆小組的兩名成員不提及自己是猶太人,已在戰俘營中找到工作,一個當司機,一個管倉庫。納卡姆組織內的化學人才配製成功一種砷基混合物,用它塗在麵包上,無論濃度還是色澤都跟德國麵包師灑在他們的產品上的扮完全一樣。另外一些人還在麵包房內找到了工作,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堆放待造的麵包的倉庫底下挖了個藏毒藥和工具的小小暗室。毒藥是藏在熱水袋中揣在懷裡夾帶進去的。四月十三日下午晚些時候,三個人躲在暗室中,宜等到天黑所有的職工全都離開之後才出來。在這個天氣壞得出奇的風雨之夜,他們戴上手套面罩,開始在麵包上加「澆頭」。風越刮越猛,把倉庫的一扇窗玻璃碰碎了。警察聞聲趕來,可是倉庫里沒發現什麼人,他們便以為有人企圖偷竊,這在那個饑饉的歲月里並不罕見。翌日,他們作了一番例行公事的調查,但納卡姆小組的行動已不得不半途而廢。

十六日,紐倫堡的報紙刊登了警察發現暗室以及五千名黨衛軍囚犯中毒的消息。

其中死了四百人。

在一個曾經是納卡姆成員的法國籍猶太人梅齊埃陪同下,雷伯·克立姆羅德在里昂找到了一套大公寓。他把四個設計這次紐倫堡事件的人在那裡藏了十天。他們還在為這次行動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深表遺憾,計畫要給一萬四千隻麵包塗毒藥,結果只塗了兩千隻。

一星期後,阿涅列維奇親自來到里昂,與梅齊埃和克立姆羅德見面。他要克立姆羅德陪他去比利時和德國,同時充當他的嚮導和譯員。四月二十六日黎明時分,梅齊埃送他倆坐上他們為本組織購買的一輛汽車離去。之後差不多過了五個月,梅齊埃才重新只到那高個兒年輕人。當時克立姆羅德把他僅有的身外之物留在里昂的公寓里,那就是兩本書:一本是法文的蒙田《散文集》,一本是英文的惠特曼《草葉集》。

雷伯·克立姆羅德再度出現在里昂是九月中旬的事,鐸夫·拉扎魯斯也一起來了。

但是,在這以前,還有巴黎的一段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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