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夜 晚上10點30分

基特不耐煩地在房間里等待著大家就寢。他需要儘快脫身,但要是有人聽見他離開,一切就都毀了。所以他強迫自己繼續待在這裡。

他坐在儲藏室的那張舊書桌前。他的電腦還插著電源,這樣可以節約電池的電量:今夜晚些時候他還要用到它。他的手機就放在他的口袋裡。

他應付了三通「克里姆林宮」打出和打入的電話。其中兩通是打給保安的私人電話,沒什麼威脅,他幫他們接通了。但第三通是從「克里姆林宮」打到斯提普夫的。基特猜那是史蒂夫·崔姆萊特打的,他沒能打通托妮·加洛的電話,因此可能會想通知斯坦利電話的問題。他播放了一段錄音告訴他電話線路出現錯誤無法接通。

他等待的時候一直在焦躁不安地聽著房子里的動靜。他能聽見奧爾加和雨果正在他隔壁的卧室里大吵大鬧,奧爾加像一把手槍一樣發射著問題和自己的判斷,而雨果則卑躬屈膝,哀求著,勸說著,逗弄著,然後又擺出卑躬屈膝的樣子,循環往複。樓下,盧克和洛莉在廚房裡噼里啪啦地收拾鍋碗瓷器有半小時之久,然後他們終於關上前門離開了這裡,去到他們位於一英里以外的家。孩子們都在穀倉里,米蘭達和奈德可能已經去了小屋。斯坦利是最後一個上床的。他進到了他的書房裡,關上門打了個電話——當有人在房子里的某處打電話時,整棟屋子的「忙線」燈都會亮起,因此其他人也會知道。過了一會兒,基特聽見他爬上樓梯,關上了他卧室的門。奧爾加和雨果進到了浴室里,之後他們就安靜了下來。要麼和解了,要麼就是二人都已經筋疲力盡了。那隻狗,奈莉,則會在廚房裡躺在鍋具旁,那裡是整座房子里最溫暖的地方。

基特又等了一會兒,好讓他們全都進入夢鄉。

他感到之前的那場家庭鬧劇為他的所作所為找到了借口。米蘭達的過失證明了他並不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罪人。他們怪他泄密,但把這些事曝光於世不是更好嗎?憑什麼他的一點越矩就被如此誇大,而她的卻被小心翼翼地藏在暗處?讓他們生氣去吧。他很高興看到奧爾加掌摑雨果。我姐的巴掌可真有勁兒,他饒有興味地想。

他不知道自己敢不敢現在就離開。他已經準備好了。他摘下了他那枚標誌性的圖章戒指,還用一塊毫無特色的斯沃琪手錶換掉了他那塊時髦的阿瑪尼腕錶。他穿著一條牛仔褲和一件厚實的黑色毛衣;他會把靴子拎在手裡,到了樓下再穿上。

他站了起來——然後便聽見後門砰的一聲關上了。他挫敗地罵了句髒話。有人進來了——也許是孩子們中的一兩個人進來搜刮冰箱了。他等待著,希望聽見門被再次關上的聲音,這樣也就表明他們出去了,但恰恰相反,腳步聲攀上了樓梯。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自己的卧室門被打開了。腳步聲穿過外面的卧室,米蘭達進到了儲藏室里。她穿著一雙威靈頓雨靴,在睡裙外披著一件巴伯夾克衫,手裡抱著一條床單和一床羽絨被。她一言不發地走到睡覺椅旁把它打開了。

基特被激怒了:「豈有此理,你究竟想幹嗎?」

「我要睡在這裡。」她平靜地回答。

「不行!」他慌張地說。

「我沒看出來為什麼不行。」

「你應該睡在客屋裡。」

「我和奈德吵架了,多虧了你在晚餐時間的大揭秘,你這個卑鄙的小雜種。」

「我不想你睡在這兒!」

「我他媽才不在乎你想不想。」

基特試著讓自己保持冷靜。他心慌意亂地看著米蘭達在睡覺椅上鋪好了床。要是她睡在這兒,什麼聲響就都逃不過她的耳朵了,那他還怎麼偷溜出他的卧室?而且她心情不好,或許連睡都睡不著。然後,到了早上,她肯定會在他回來之前起床,注意到他不在卧室里。他的不在場證明全毀了。

他現在必須走了。他得裝出一副比他的實際狀態更憤怒的樣子。「去你媽的。」他說。他取下了他的手提電腦的插頭,合上了電腦。「我不會和你待在一起的。」他走進了卧室里。

「你要去哪裡?」

他在她視線之外的地方拿起了他的靴子:「我到客廳里看電視。」

「小聲點。」她甩上了兩間房間之間的門。

基特走了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走過漆黑的樓梯平台,走下了樓梯。木質樓梯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但這座房子似乎總是在響,所以沒有人會注意這種奇怪的聲音。門廊里的燈發出的微弱亮光從前門旁邊的一扇小窗里照進來,在帽架、樓梯下方的端柱和電話桌上的一堆目錄旁形成圈圈光暈。奈莉從廚房裡跑出來,站在門邊,帶著犬類無法抑制的樂觀主義精神搖著尾巴,期盼著能出去散散步。

基特坐在樓梯上穿上了靴子,聽著樓上是否會有一扇門被突然打開。這是一個危險的時刻,他在系鞋帶的時候感受到了一陣恐懼的戰慄。大家都總愛在午夜時分到處溜達:奧爾加可能會想出來喝杯水,卡羅琳可能會從穀倉里過來找一片頭疼葯,斯坦利可能會突然靈光乍現想到什麼科學發現,然後去打開他的電腦。

他系好了他靴子的鞋帶,然後穿上了他的黑色夾克。他已經快走出門了。

就算這時候有人看見了他,他也只會繼續走。沒人能阻止他。問題都留到明天吧。知道他的離去後,他們也許會猜測他的去向,而正是他的整個計畫確保了沒人能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把奈莉從門邊推開,打開了門。房子從不上鎖:斯坦利相信沒人會來搶劫這麼一個荒僻之處,就算有,狗也能充當最好的警報器。

基特走出了屋外。外面寒風刺骨,大雪紛飛。他把奈莉的鼻子塞回屋裡,然後關上了身後的門,門鎖發出輕輕的咔嗒聲。

房子四周的燈整晚亮著,但即使如此,他也很難看清車庫。雪在地上已經積了幾英寸厚了。沒過幾分鐘,他的襪子和牛仔褲的褲腳就已經全濕了。他真希望自己穿的是威靈頓雨靴。

他的車停在車庫的最遠端,上面已經蓋上的白雪彷彿是一床羽絨被。他期盼著它還能啟動。他坐進去,把手提電腦放到他旁邊的副駕駛座上,這樣他就能及時處理「克里姆林宮」打進和打出的電話了。他轉動了點火器里的鑰匙,汽車雖然咳嗽了幾聲,又噼噼啪啪地響了一會兒,但幾秒鐘後,引擎還是開始運轉了。

基特希望沒人聽見這些響動。

雪下得如此之大,幾乎擋住了視線。他被迫打開了車燈,祈禱著此時沒人正望向窗外。

他的車開始行駛。汽車在厚厚的積雪上不斷打滑,令人心驚膽戰。他慢慢地移動著,時刻注意不要突然猛打方向盤。他把車引到車道上,小心翼翼地開過陸岬進到樹林,然後沿著小路一直開到主路上。

這裡的雪已經失去了貞操。兩個方向的積雪上都有輪胎印。他向北轉彎,沿著車轍朝「克里姆林宮」的反方向開去。十分鐘以後,他轉進了一條繞著小山蜿蜒而上的輔路。這裡的雪上沒有車轍,所以他把車速降得更低,暗自希望自己能有一輛四輪驅動的車。

最後他終於看到了一個寫著「英維本飛行學院」的標誌。他轉進一個入口,那裡的雙層鐵絲網門是開著的,他把車開了進去。他的前燈照亮了一間飛機庫和一座控制塔樓。

這地方看上去荒無人煙。有那麼一瞬間,基特有點期望其他人都沒有出現,這樣他就可以取消整個計畫了。突然終結這折磨人的壓力的念頭太過誘人,他的情緒因此跌到了谷底,心情也變得抑鬱。振作起來,他想。就在今晚,你所有的問題都將結束。

飛機庫的門半開著,基特緩緩地開了進去。裡面一架飛機都沒有——這座機場只在夏天運營——但他馬上就看到了一輛淺色的賓利歐陸汽車,他認出來那是奈吉爾·布坎南的。在它旁邊還有一輛貨車,車身上寫著「海伯尼安電信公司」。

其他人都不在這裡,只有樓梯井裡發出了一點微弱的亮光。基特帶著他的電腦登上了控制塔的樓梯。

奈吉爾身上穿著一件粉色的翻領毛衣和一件運動夾克,他坐在桌旁,看上去十分鎮定。他正把手機壓在耳朵上。埃爾頓靠著牆,穿著一件豎起了領口的褐色軍用雨衣。他的腳邊放著一個巨大的帆布包。黛西癱坐在一張椅子上,放在窗台上的雙腳上套著一雙厚重的靴子。她戴著一雙合貼的淺褐色山羊皮手套,看上去很淑女,和她本人極不協調。

奈吉爾用他那柔和的倫敦腔對著電話說:「這裡雪下得很大,但是天氣預報上說最猛烈的那陣暴風雪會繞過我們這兒……對,你明天早上肯定可以飛過來的,沒問題……我們十點前都會在這裡……我會待在控制塔里,你一到我就會和你詳談的……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只要你準備好錢,所有錢,全部用五十面額的英鎊,就像我們之前說好的那樣。」

這番關於錢的話讓基特興奮不已。再過十二小時零幾分鐘,三十萬英鎊,就會到他的手裡。他確實不得不把其中很大一部分都給黛西,但是也還能留下五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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