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一生的故事-(1998)-Story of Your Life

(美國)特德·姜 Ted g——著

敬雁飛——譯

特德·姜(1967——)是一名富有影響力的美國科幻作家,他出生在紐約的傑弗遜港,創作的中短篇獲獎眾多。在同時代的短篇科幻作家當中,他即使不是最卓越的那一位,也無疑是最為卓越的之一。特德·姜也曾獲得約翰·W.坎貝爾獎最佳新作家獎,並於1989年參加過號角作家工坊。他於布朗大學獲得了計算機科學學位,目前居住在西雅圖附近,從事科技方面的寫作。

在獎項方面,特德·姜擁有驚人的紀錄:他出版過的幾乎每一篇小說(總共不到二十篇)都曾獲得獎項或提名,包括:《巴比倫塔》(,1990)獲得星雲獎,《你一生的故事》(1998)獲得西奧多·斯特金紀念獎與星雲獎,《七十二個字母》(,2000)獲得側面獎,短中篇《地獄是上帝不在的地方》(,2002)獲得軌跡獎、星雲獎與雨果獎,《商人和鍊金術之門》(,2007)獲得星雲獎與雨果獎,《呼吸》(,2008)獲得軌跡獎與雨果獎,《軟體體的生命周期》(,2010)獲得軌跡獎與雨果獎。

我們再版的《你一生的故事》,是一篇以語言學(包括七肢桶的語言!)為核心的與眾不同的故事,既講述了與外星人的第一次接觸,又審視了自由意志。特德·姜用精湛的手法呈現了一個與我們的文明截然不同的外星文明,以及理解這種文明後可能面臨的危險與陷阱。

儘管特德·姜並不是語言學家,但他在這篇故事中描述的語言學知識——包括語言共性與文字系統——在該領域的專家看來都頗為真實。語言相對論在故事中發揮了相當的作用,包括薩丕爾-沃爾夫假說——該假說認為,一種語言的結構影響著說這種語言的人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換句話說,即語言構建了我們的現實生活。在探討這個話題時,特德·姜推翻了一般科幻小說中,外星人只需看看電視就能學會我們的語言這種點子。這篇小說已被改編為電影,主演為艾米·亞當斯與傑瑞米·雷納。

你父親就要問我那個問題了。這是我們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我想要聚精會神,留心每一個細節。今晚我和你爸爸剛從外面回來,我們吃過晚餐、看過表演後,已經是後半夜了。我們來到露台上,抬頭看著滿月。然後,我告訴你爸爸我想跳舞,他便順了我的意思。此時此刻,我們正慢慢跳著,三十好幾的兩個人,在月光下像孩子一樣前後搖擺著。我絲毫感覺不到夜晚的涼意。然後,你爸爸說:「你想要個孩子嗎?」

眼下,我和你爸爸已經結婚兩年多了,就住在埃利斯大道上。等我們搬出去的時候,你還小,不會記得這座房子,但我們會給你看這兒的照片,跟你講這兒的故事。我很樂意為你講講今晚的事,告訴你我是怎麼懷上你的。然而這麼做最合適的時機,是等你自己準備好生孩子以後,可我們永遠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太早跟你說這些也沒用,因為你在一生中大多數的時候,都不會願意靜靜坐著聽這麼一個兒女情長的故事——你會稱之為「傻不啦唧」的故事。我記得你十二歲時是怎麼構想自己的出生的。

「你生我的唯一原因,就是想要個免費的女傭。」你會一邊憤恨地說著,一邊把吸塵器從柜子里拖出來。

「你說得對。」我會說,「十三年前我就知道今天這地毯需要吸塵,而且生個孩子是完成這活兒最省錢也最省事的辦法了。你就爽快地接著干吧。」

「你要不是我媽,這麼干是犯法的。」你會激動地說著,同時解開電源線,插進牆上的插座。

這個場景會發生在我們位於貝爾蒙特街的家裡。我們有過的兩個家都會換陌生人搬進去:不管是我懷上你時住的那個家,還是你長大的那個家。有了你的幾年之後,我和你爸爸會賣掉第一座房子。你離開後,我很快就會賣掉第二座。等到那時,我和尼爾森已經搬進我們的農場,而你爸爸會和那個女人住在一起。

我知道這個故事是怎麼結束的,我時常都在想這個。我也常常回想它是如何開始的:那是在幾年以前,軌道上出現了飛船,草原上出現了人造物體。政府對此幾乎緘口不言,小報卻把一切可能性都說了個遍。

然後,我接到了一通電話,有人想和我見一面。

我看見他們在我辦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等著。他倆是一對奇怪的組合:一個穿著軍裝、留著平頭,帶著鋁質公文包,似乎在用批判的眼光打量著周圍的一切;另一人一看就是學者,下巴留著大鬍子、唇上留著小鬍子,穿著燈芯絨服飾,正在瀏覽一旁公告欄上層層疊疊釘著的紙張。

「韋伯上校,對吧?」我和那個軍人握了握手,「我是路易絲·班克斯。」

「班克斯博士,感謝您抽空和我們談話。」他說。

「沒事。只要能找個理由不參加學術會議,怎樣都行。」

韋伯上校指了指他的同伴:「這位是蓋瑞·唐納利博士,我在電話里提到的物理學家。」

「叫我蓋瑞就行。」我們握手時,他這麼說,「我已經等不及想聽您的意見了。」

我們進了我的辦公室。第二張會客椅上堆了幾摞書,我把它們搬開,然後大家都坐了下來。「你說想讓我聽一段錄音。我猜,是和外星人有關。」

「我能提供的信息,只有這段錄音。」韋伯上校說。

「好吧,那咱們聽聽。」

韋伯上校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台磁帶錄音機,按下播放鍵。這段錄音聽著依稀像是一隻濕漉漉的狗在抖皮毛上的水。

「你怎麼看?」他問。

我沒有把濕漉漉的狗的比喻說出來,而是問道:「這段聲音是在什麼情境下錄製的?」

「我無權告訴你。」

「告訴我有助於破解這些聲音。外星人說話的時候,你能看見它嗎?它有沒有同時做些什麼?」

「這段錄音是我能提供的全部信息。」

「即便告訴我你見過那些外星人,也不算走漏消息。公眾早就覺得你們已經見過了。」

韋伯上校不為所動。「對於這段錄音的語言學屬性,您有任何的見解嗎?」他問。

「這麼說吧,它們的聲道顯然和人類有巨大的差異。我猜這些外星人長得不像人吧。」

上校正要做些不置可否的答覆,蓋瑞·唐納利開口了:「根據錄音,您能猜一猜嗎?」

「並不能。這些聲音聽著不像是用喉頭髮出來的,可光憑這個,我沒法判斷它們的長相。」

「任何東西——你還能告訴我們任何一點別的東西嗎?」韋伯上校問。

我看得出來,他並不習慣向平民討教。「我只能說,因為生理構造上的差異,要和它們建立交流會非常困難。可以肯定的是,它們使用的聲音是人類聲帶發不出來的,人類的耳朵也可能無法分辨這些聲音。」

「您是說次聲或者超聲的頻率?」蓋瑞·唐納利問道。

「倒也不是。我只是說,人類的聽覺系統並非絕對的聲學儀器。它旨在儘可能地辨認人類喉頭髮出的聲音。面對外星人的聲音系統,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我聳聳肩,「也許,經過充分的訓練,我們能夠聽出外星語言中音位 之間的差異。但也有可能,我們的耳朵就是分辨不出在它們聽來有區別的語音差異。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需要使用聲譜儀來弄懂外星人在說什麼了。」

韋伯上校問:「假設我給你聽一段一小時長的錄音,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判斷我們是否需要聲譜儀?」

「光憑錄音的話,不管聽多長時間我都沒法判斷。我得直接和外星人對話。」

上校搖了搖頭:「不可能。」

我盡量溫和地向他解釋:「當然,那由您決定。但要想學會一門未知的語言,唯一的方法就是和以它為母語的人互動。我說的互動,是指提問題、進行對話之類。不這麼做,就不可能辦到。所以,如果您想學會外星人的語言,就必須安排一個受過專業語言學方面訓練的人去和外星人談話,不管那人是我還是別人。光憑錄音是不夠的。」

韋伯上校皺起眉頭:「你似乎在暗示,沒有哪個外星人能通過監控我們的廣播來學會我們的語言。」

「我覺得不能。它們需要專門為外星人設計的人類語言教材。要麼得有那個,要麼就得和人類互動,有了兩者中的一樣,它們才能從電視里學到很多東西,否則連門都入不了。」

這點顯然讓上校興緻勃勃。他的想法明顯是,外星人知道得越少越好。蓋瑞·唐納利也讀懂了上校的表情,翻了白眼。我忍住了沒笑。

接著,韋伯上校問:「假設你為了學習一門新的語言而跟說這種語言的人對話,你能不能在學語言的同時,不教會對方英語呢?」

「這得看對方有多配合了。我在學習對方語言的時候,幾乎可以肯定對方也會學到一點英語。但如果對方願意教我們,它們就不必學會很多。換個角度講,如果它們更想學習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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