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機器殿堂-(1968)-The Hall of Machines

(英國)蘭登·瓊斯 Langdon Jones——著

魏映雪——譯

蘭登·瓊斯(1942—— )是一位英國作家、編輯以及音樂家。他同新浪潮時期極具影響力的雜誌《新大陸》關係密切,既是雜誌的供稿者——從短篇故事《暴風雨輸水隧道》(, 1964)開始,一直在創作,還同時身兼數種編輯工作。他大部分的知名作品,在形式上很有先鋒性,而且採用了建構式(architectural narrative style)的敘事風格,這些作品都被收錄進了《鏡之眼》(, 1972)。在停止幻想小說創作後,他仍舊積极參与當地社區的公共政治事務,並作為一位演奏家和編曲家繼續享受古典音樂。

跟風格多變的作品一樣,身為編輯的他,口味也可謂是兼容並包。這一點在先鋒氣質濃厚的作品集《新科幻:當代思索性小說原創集》(, 1969)體現得淋漓盡致。同現在相比,那個年代實驗性質的作品更有商業價值。他還同邁克爾·摩考克合作編著了《災難的性質》(, 1971),其中收錄了好幾篇摩考克和其他人發表在《新大陸》上的關於「傑里·科尼利厄斯」的小說。由於馬溫·皮克身患退行性疾病,他的小說《孤單的提圖斯》()在1959年首次出版的時候,受到了許多刪改。1970年,在重新修訂他的遺作時,瓊斯承擔了最終版本的編輯任務。

《機器殿堂》首次發表在《新大陸》第180期(1968)上,接著作為名義上的三部曲中的一部被選入《鏡之眼》。他花了15個月才完成這三部曲。在合集的序言中,瓊斯寫道:「這三個故事,比我之前寫的東西都難寫。這是我第一部完全拋棄了傳統敘事和結構的作品,寫作的過程就像是在難以通過的叢林中開闢出一條道路……這故事最初的構想誕生的時候,我正坐在通往伊靈大道的地鐵上,地鐵正穿過兩個街區的交界線……事實上,在旅程的那一部分,火車是行駛在地面上的,而且正在經過一棟我從未留意過的小磚瓦房,房門上貼著告示:『連鎖機器房』。這場面在我腦海中激起的聯想似乎同現實完全不相干。」

《機器殿堂》發現了普羅大眾的行為動機和小標題所說的神奇機器的相似之處。這是少有的能夠將形式上的實驗性和充沛的感情以一種難以界定的方式結合在一起的作品。雖然瓊斯只發表了十幾篇小說,卻影響了新浪潮運動,並因新浪潮而流傳。

許多偉大的思想家想要解析殿堂的本質,但對於所採用的方法,他們卻莫衷一是,而且(得出的結論)也往往同事實極為不符。殿堂的外形已被眾人熟知,但一旦我們想探究它的具體細節,就會發現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猜測層面。

殿堂廣闊無垠。我們能夠想像,對於它所包含的內容的描述必然各有不同——沒人能夠探索完殿堂內部的所有區域。然而,大量有關殿堂內部的迷信謠言到處傳播,讓人很難將真相同鬼扯區分開來。

有關殿堂規模的推測倒是不少,但從未有過確實可信的測量結果。至少有一個作家聲稱,實際上殿堂的面積是無限的。其他人則堅持認為殿堂的面積是不定的,以50平方米為一個尺度變化著。顯然,這些人是受了那些誇張的報道的影響。而其餘的證據則顯示,不管從什麼方面考慮,這兩種說法都和事實相去甚遠。在最近的幾年裡,我覺得研究所收集到的有關殿堂各方面的資料是一項很有成就感的工作。這工作很難,但十分有啟發性。現在,在我的文件夾中,有大量的相關信息。其中有書、有文章、有剪報、有錄音帶、電影膠片,還有許多轉錄的採訪。對我來說,這個話題變得一天比一天有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我完全沉迷在了我的研究中。我發現近三年,我的正常作息被打破了,變得極為不規律。我將整個房間都用作了工作室,將各種有關殿堂的材料編成一本綜合性的書是我的最終目標。整面牆上釘著的全是相關的剪報。根據我最近正在研究的內容,我對剪報的位置進行了調整:房間的正中是一台電影放映機(通常,我會收集到五個小時的膠片,一口氣看完),放映機的旁邊就是磁帶錄音機。除了採訪和評論的錄音帶,我還有至少一個小時的某些機器運轉時的錄音。我儘可能準確地將這些聲音以樂譜的形式記錄下來。我用不同的樂譜系統來記錄這些聲音,在最基礎的幾種樂譜系統的對比中,我發現了非常有趣的聯繫,但再具體些的發現,卻是沒有了。

現如今,我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了這項研究上。我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不是剪貼下報紙上的相關內容,就是在暗房中沖洗拍好的膠捲。就像這樣,用剪刀、顯影藥劑、樂譜紙、膠水、磁帶錄音機和放映機,我描畫出了一幅關於殿堂的圖景,雖然和全景相去甚遠,但在細節上已經非常可觀了。

我在研究中,發現了一些讓人印象極為深刻的描述,現在想要(與眾位)分享。這些描述並非按照順序一一列出,而是被打包呈現給大家。比起枯燥的學院式說明,這些描述是一系列有趣的記憶。我相信,殿堂之所以引人入勝,其中有一點就是因為它給觀察者留下的印象異彩紛呈。

等到我的書完成的那天(這還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到時候起碼有厚厚的五卷),我將會對研究結果的正確性有足夠的信心,那時候也會有足夠的空間給我去展示其中的細節。而這些片段只能用來讓人們大體上體會一下殿堂的氛圍了。

在殿堂的這一片區域,抽水機的槽和溝佔據了很大一塊兒,雖然它被木板建成的「牆體」圍著,但依然給人向四周蔓延的印象。地板被縱橫的溝槽割裂,到處都是凸起的金屬表層。抽水機的主要鑄造材料是生鐵,但也有一些部分採用了更輕一點兒的金屬,可能是合成金屬,比如說鋁合金。這機器結構複雜,由大型配件組裝而成,搭建起來足足有20英尺高。更讓人驚嘆的是,撐起整個機器的重量的是幾根纖細的金屬支柱。

機器最頂端裝著一根大的抽水管。經過一系列精妙的機械運作,抽起的水流過溝槽,被排出殿堂的這片區域。我覺得水很有可能是沿著一個大的循環線路在流動,於是扔了一張白紙在近旁的水道里。不出所料,不到三分鐘,這張紙又從我的腳邊流過。

偶爾,水的雜訊會變得震耳欲聾。

機器頂部的噴射口不斷發出噝噝的響聲,流水奔騰,在水道里激起泡沫。當金屬部件運轉的時候,還會有巨大的嘎吱聲。每隔幾秒鐘,就有一個金屬部件被激活,發出一聲巨響,此刻水量也會成倍增長。

水不斷從支撐機器的柱子上滴下來,在地面上聚成一攤,順著斜坡流向排水口:混凝土水道整整齊齊地排開,連接著生鐵打造的黑漆漆的圓柱形引水管。引水管的表面上有凝結成的水珠滾動。

機器上部是頂層水箱的巨大的銀制凸起部分。這是一個帶有弧度的刮刀狀物體,看上去像一隻大勺子。像勺子一樣的水槽承載著約莫直徑有六英寸的抽水管,水柱從水管中噴出,就像是玻璃圓柱,然後流進水箱內部。

片刻後,水箱開始發出吵鬧的嘎吱聲。突然之間,臨界平衡達到了,在巨大的水壓之下,嘎吱聲拔高到了極點。水槽已經承載不住水的重量,開始顫動起來。溢出的水濺到地板上,朝著方形排水口流去。然後,水槽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傾斜,將裝著的水倒出。水從厚實的傾注口流出,落到下面的幾碼以外的蓄水池中去。在下落的過程中,流水就像一條閃閃發光的絲帶。接著,水槽加快了傾倒的速度,更多的水涌了出來。水箱倒水的速度越來越快,突的轟隆一聲,整個翻倒了過來,一大波水瀉入了蓄水庫,水壓之大,使得地面都震顫起來。這時候,因為平衡力的作用,水箱已經咯吱咯吱地翻轉回了原位。

蓄水池凹陷的底部有六個泄水口,圍成一圈,水從泄水口噴涌而出。這六道水流經過不同的路線,最終匯到地面上。其中一道經過的路線是大水箱的縮小版。另一道則注入鉸鏈式水箱中的某一個。這些水箱被安置在一個大水車的兩側邊緣之中,水的重量使得水車緩緩轉動。水車轉動四分之一周時,會有一個障礙物使水箱停下來並傾斜,讓當中的水傾倒進多條水道之一。還有一道不斷衝擊著一個彈簧聯軸器,使其在水流中不停地上上下下。聯軸器的一端控制著一個類似時鐘卡子的機械裝置。

所有的水流最終都會匯入地板上潮濕的混凝土黑色水道,再從「牆面」上的洞流走,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

不過水泵運作的聲音會從牆的另一側傳來。

綜上可知,這時一定有個噴泉正在噴水。

我正經過的是殿堂中相對封閉的一個區域。為了將不同的機器隔開,這裡修建了隔間,每一間佔地都不小,這樣就使得整個空間看起來沒有實際上的寬敞。當我走過一間隔間的木質門,看到門上貼著一個白色告示牌,上面印著黑字:

連鎖機器房

進到房間裡面,我發現到處都是巨大的鐵鉸盤。

從天花板到地面,巨大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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