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龍鼠博弈-(1955)-The Game of Rat and Dragon

(美)考德維那·史密斯 Cordwainer Smith——著

劉冉——譯

考德維那·史密斯(1913——1966),真名保羅·麥隆·安東尼·林巴格(Paul Myron Anthony Linebarger),一位十分獨特的美國作家。他出生於美國威斯康星州的密爾沃基市,成長於日本、中國、法國和德國。他的父親保羅·麥隆·溫特沃斯·林巴格為1911年的中國革命提供了經濟援助,並曾擔任孫中山的法律顧問(孫中山是小林巴格的教父)。孫中山為小林巴格起了個中國名字叫「林白樂 」,意為「發出熾熱白光的極樂森林」。後來,他成為了蔣介石的知己,也曾在中國和遠東地區多次當過士兵、外交官和特工等。他從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獲得了政治學博士學位,並撰寫了《心理戰》()一書;該書至今仍被視為該領域內的權威著作。林白樂著有一本長篇科幻小說《諾大利亞》();他用其他筆名(如,菲利克斯·C.弗里斯特)寫了三本主流小說:《利亞》()、《卡羅拉》()以及《原斯克》()。其中《利亞》和《卡羅拉》的主角都是女性,常被人拿來與讓-保羅·薩特的作品相比較。

如今,林白樂最負盛名的是他的短篇科幻小說。他於1950年在《幻想之書》()上發表了第一篇小說《掃描者的徒勞生活》(),但直到20世紀50年代中期,他才開始發表更多作品;這一部分要歸功於弗雷德里克·波爾的鼓勵。他的大部分科幻小說都寫於1955到1966年間。不過,林白樂其實從童年時就開始撰寫科幻小說,包括一本對埃德加·賴斯·巴勒斯的拙劣仿作,題為《未來之書》(),以及其他基於中國民間傳說的作品。他15歲時就在高中的學生軍訓隊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故事《81-Q號戰爭》()。他在20世紀30到40年代撰寫的許多其他故事僅收錄在一本紅色皮革封面的筆記本里,由他的女兒保管,從未送出發表。他的兩本奇幻小說《阿勞達·達爾馬》()和《弓箭手與深淵》()於20世紀40年代投稿給了《未知》,1961年又寄給了朱迪斯·梅里爾,但都遭到拒稿。1945年,在五角大樓辦公室工作時,林白樂寫出了《掃描者的徒勞生活》。

《龍鼠博弈》最早於1955年發表在《銀河科幻》雜誌上。這個故事有兩個主題:空間旅行和心靈感應。為了獲得高速飛行的能力,人類與擁有心靈感應能力的貓組成搭檔,通過心靈感應來保護其他人免受太空深處龍的傷害。這個故事被視為最早設定在「工具性宇宙」中的作品。林白樂的許多出色作品都提及了「人類的工具性」:在遙遠的未來,它跨越浩瀚星海控制著人類,試圖復興古代文化,用來「重新發現人類」。

約翰·J.皮爾斯為《重新發現人類:考德維那·史密斯短篇科幻小說全集》(, 1993)撰寫的介紹廣受好評,他在其中說道:「根本不可能將史密斯的作品乾淨利落地分類來吸引讀者或評論家。它不是硬科幻,不是軍事科幻,不是社會學科幻,不是諷刺,不是超現實,也不是後現代。然而,對那些多年來愛上他作品的讀者來說,它是有史以來最有力的科幻小說之一。」

史密斯的作品受到了阿爾弗雷德·雅里和豪爾赫·路易斯·博爾赫斯的影響。

只有夥伴才能打贏這場最致命的戰爭——除非自己垮掉,夥伴關係才會垮掉!

光爆真是一種見鬼的謀生手段。安德希爾關上身後的門,一肚子火氣。如果別人根本不尊重你的工作,那麼穿上制服擺出一副戰士的派頭也沒什麼意義。

他坐進椅子,把頭盔摘了下來,腦袋後仰擱在頭枕上。在等待光器熱起來的時候,他想起了外面走廊里的女孩。剛才,她瞟了一眼光器,然後給了他一個輕蔑的眼神。

「喵。」她只說了這一句。但這讓他心如刀絞。

她覺得他是什麼?傻瓜、閑漢,還是穿著制服的無足輕重的傢伙?難道她不知道每次光爆半小時之後,他都得在醫院休整至少兩個月?

此刻,光器熱起來了。他能感覺到太空圍繞在身邊,彷彿自己身處無邊無際的深空之中;那是一個空蕩蕩的立方體。在虛空之外,他能感覺到太空自身那空洞而令人疼痛的恐懼,感覺到當自己的頭腦碰到惰性暗塵之時產生的可怕焦慮。

他放鬆下來,太陽那令人寬慰的堅實感、行星與衛星那熟悉的規律感與他共鳴。我們自己的太陽系就像布穀鳥鐘一樣帶著熟悉的嘀嗒聲和令人安心的噪音。那古怪的小衛星們像狂亂的老鼠繞著火星旋轉,但卻始終有規律可循;這透露著一切安好,令人安心。黃道之上,在那遙遠的地方,他能夠感覺到半噸重的暗塵在人類航道附近飄浮著。

在這裡,沒有需要與之戰鬥的敵人,沒有什麼會來挑戰你的頭腦,沒有什麼會用帶著膿血惡臭的爪子將你的靈魂扯出體外。

敵人不曾進入過太陽系。他可以一直戴著光器,卻只是像個普通的心靈感應宇航員一樣,感覺到太陽熾熱的保護網在他的思緒外悸動和燃燒。

伍德利進來了。

「世界還是老樣子。」安德希爾說。

「沒什麼可報告的。難怪在開始平變之前都沒人發明光器。在地球上,沐浴在熾熱的陽光下,這感覺又美好又安靜。你能感覺到一切都在旋轉,一切都美好、清晰、緊湊,就像坐在家裡一樣。」

伍德利咕噥了一聲。他對飛行沒抱太多美好的幻想。

既然沒被打斷,安德希爾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古人的生活應該挺不錯的。真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打仗,把整個世界都燒毀了。他們不一定非得平變。他們不需要跑到星星之間去謀生。他們不需要躲老鼠或是玩這種博弈。他們不需要發明光爆,因為沒這個必要。對不對,伍德利?」

伍德利又咕噥了一聲:「好吧。」伍德利已經26歲,再有一年就退休了。他已經挑好了一個農場。他努力工作了十年,跟出色的夥伴搭檔完成光爆。他一直很清醒,但沒在工作上花太多心思;他只不過做到了最低限度的要求,除此之外對自己的職責不做他想,直到下一次危機出現。

伍德利從來沒試過在夥伴里贏得好人緣。夥伴里沒人太喜歡他,有些甚至厭惡他。有人懷疑他時不時對夥伴們有骯髒的想法,但沒有哪個夥伴清清楚楚地想過投訴,其他光爆者和工具性主管也就沒管他。

安德希爾仍然對他們的工作感到驚奇。他興奮地喋喋不休:「我們平變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你覺得那是不是某種死亡?你親眼看過什麼人的靈魂被抽出來嗎?」

「抽出靈魂只是一種說法罷了,」伍德利說,「這麼多年來,還是沒人知道我們到底有沒有靈魂。」

「但我見過一次。我親眼看到了道格伍德被撕裂的那一刻。看起來有點滑稽。他看起來濕答答、黏糊糊的,好像在流血,然後他脫離了他的身體。你知道他們對道格伍德做了什麼嗎?他們把他帶走了,帶去了醫院裡你我絕對不會去的地方——一直往上,直到最高層,跟其他人待在一起。不管是誰,如果被太空老鼠抓到之後還能死裡逃生,最後都會被送到那裡去。」

伍德利坐下來,點燃了一個古老的煙斗。他在裡面燒著某種叫作煙草的東西。

這是一種骯髒的習慣,但這讓他看起來很有派頭,一副冒險家的模樣。

「看著我,年輕人。你不用擔心這些東西。光爆一直都在進步。夥伴們也在進步。我見過他們在1.5毫秒里把兩隻老鼠撕裂到四千六百里遠。只要人類必須自己使用光器,我們就至少需要400毫秒來用人類的頭腦引燃光爆;但這樣我們就不夠快,沒法保護平變中的飛船。夥伴們改變了一切。一旦他們出手,就一定比老鼠快。他們永遠都會比老鼠快。我知道,讓一個夥伴來共享你的頭腦,這不太容易————」

「對他們來說也不容易。」安德希爾說。

「別擔心他們。他們不是地球人。讓他們照顧自己就好了。我見過的因為跟夥伴鬼混而發瘋的光爆者可比被老鼠抓住的更多。你認識的人裡面有幾個被老鼠抓住過?」

安德希爾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指,它們在開啟的光器發出的鮮艷光芒中閃爍著綠色和紫色;他掰著手指數著飛船。拇指是仙女座號,所有船員和乘客都死於非命;食指和中指是被釋放的飛船43號與56號,被發現時上面的所有光器都遭到焚毀,乘客無論男女老少全部死亡或發瘋。無名指、小指以及另一隻手的拇指代表前三艘輸給老鼠的戰艦————直到那時,人類才意識到在太空本身之下存在某種東西,某種變幻莫測、心懷惡意的活物。

平變有點滑稽。感覺就像,就像——

就像什麼也沒有。

就像微弱的電擊帶來的刺痛。

就像一顆疼痛的牙齒第一次咬到什麼東西時的痛感。

就像眼前的一道光帶來的微微刺痛。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一艘四萬噸的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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