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房可依-(1954)-Let Me Live in a House

(美國)查德·奧利弗 Chad Oliver——著

王亦男——譯

查德·奧利弗(1928——1993)真名西姆斯·查德威克·奧利弗(Symmes Chadwick Oliver),一個多產的美國人類學家和科幻作家,40年的創作生涯中,他的科幻短篇被刊登在各類主流科幻、奇幻雜誌上。他的科幻長篇相對沒有那麼出名,不過曾是最佳西部小說作家獲得者。

在《星球之上:查德·奧利弗短篇小說集·第一卷》()中,作家霍華德·沃爾德羅普把奧利弗接觸推理小說的契機歸結於幼年的疾病:「當他12歲的時候,奧利弗患上風濕熱,不得不遠離自行車、釣魚竿、棒球棍……一天,十分偶然地,和(他喜歡的)『空戰』(通俗小說)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本百科全書尺寸的《驚奇故事》。查德翻開一頁,正是埃德蒙·漢密爾頓的《雷鳴月的寶藏》(),讀完之後他認為,這是『迄今最偉大的文學作品』,不久,奧利弗全身心投入到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科幻小說中去,這些科幻雜誌空白處寫滿了類似『查德·奧利弗,萊治伍德瘋狂少年』的簽名。」

雖然出生在俄亥俄州,但奧利弗大部分時間在得克薩斯州度過。在得克薩斯大學,他獲得文科碩士學位 ,同時創刊得克薩斯第一份科幻雜誌《月球坑》()。在洛杉磯的加利福尼亞大學取得人類學博士學位之後,他開始在位於奧斯汀的得克薩斯大學擔任人類學教授。同時,他協助創辦了「火雞城市創作工坊」,這個工坊因為著名的數字朋克作者布魯斯·斯特林而聞名。

奧利弗的科幻作品總是能反映出他的專業愛好和生活環境:很多作品發生在美國西南部戶外,作品人物也大都經常從事戶外運動。同時,奧利弗也經常關注美國原住民的生活和問題:《這隻狼是我兄弟》(, 1967),這部作品不是科幻小說,主角描寫的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美國原住民。奧利弗的大部分科幻小說,也同樣可以看作是美國西部小說,致力於謳歌這塊土地以及在這塊土地上生存的人們。

他第一部出版的小說,《失去意義的領地》(),刊登在《超級科學小說》雜誌1950年9月刊。他和著名的恐怖小說作家查爾斯· 鮑門特合作了兩篇以「克勞德·阿達姆」為主人公的系列小說(1955年刊登在《科學幻想雜誌》)。奧利弗第一本小說,是一篇青少年讀物《暮色迷霧》(, 1952),書中描寫了年輕主人公通過時間旅行回到5萬年前,被捲入穴居人和克羅馬儂人的史前衝突之中。《太陽下的陰影》(, 1954)的故事背景設定在得克薩斯,生動描寫了一位偏執狂主人公,他發現小鎮的所有居民都是外星人,但同時他還發現有機會在此為地球爭取到銀河系公民權。於是,他開始在自己的家鄉過典範的生活,為了這個目標而不懈努力。

奧利弗創新地嘗試在科幻小說主題中加入各種人類學思想,雖然早期作品偶爾有長篇大論蓋過了作品本身的熱忱,但他仍然是一個認真縝密的作家,其創作構思值得更加廣泛地流傳和欣賞。

《有房可依》呈現了奧利弗的巔峰水平——這是一個偏執妄想、引人入勝的科幻故事,曾被改編成羅德·賽林製作的電視劇《夜間畫廊》()中的一集,挖掘身份識別和存在的主題。這篇故事也曾以《人類的朋友》為書名出版。

一切都十分完美,除了白色木柵欄上那道最新的劃痕,以及夜裡每隔一會兒就要呼哧喘氣的北極牌電冰箱。兩間白色的小屋輕巧地立在綠油油的草坪上,如夢如幻,完美無缺。小屋裝有綠色的百葉窗,結實的黃銅門環,潔凈的窗帘,壁爐的架子上還擺放著小擺件。屋子裡可以看到一段詩句,被裝裱在前廳的廉價畫框里:讓我有座路邊的房子,讓我做別人親切的朋友。

其中一座小屋裡,掛著脾氣暴躁的老爺子沃爾特斯的照片,這張照片可是傳家寶。

溫暖的空氣里傳來微弱細碎的聲音。其中,有直升機的聲音,在頭頂高高盤旋,當然,你用肉眼是看不到的。微風輕拂過草坪,但是草坪紋絲不動。什麼地方傳來了孩子們又笑又鬧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他們爬到高處,又一個猛子扎進水池裡。

自然,這兒沒有什麼孩子——也沒有水池,出於那個原因。

不過,這裡確實非常完美。確實如此。如果沒有進一步了解的話,你一定會以為這是真實的。

戈登·科利爾聞著並不存在的花朵散發出的香味,深吸一口氣,漠然地望著雲朵從天空上飄過,天空像羅賓鳥蛋一樣藍得高雅清澈。

「都見鬼去吧!」他說。

他一腳踢在綠色草坪上,留下一道凹痕,然後走進自己整潔舒適的白色小屋。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重重關上了。

海倫的聲音從廚房飄過來:「親愛的,別摔門。」

「抱歉,」戈登說,「門把手太滑了。」

海倫一副忙碌的樣子。她是個很迷人甚至引人注目的30歲女人,棕色頭髮,居家打扮。她走進屋,輕輕地親吻了一下丈夫,問道:「去過沃爾特斯家了?」

「你怎麼猜到的?」戈登問。她還能以為自己去哪兒了——外面嗎?

「戈迪 ,這種時候,」海倫輕輕責備他,「你沒必要因為我問了個日常問題,就要掐斷我的脖子。」

「請別叫我『戈迪』。」戈登暴躁地說,然後又緩和下來——畢竟,這不是她的錯。他告訴她沃爾特斯家的情況:「巴特在玩足球遊戲。」他第一百萬次回答道,「瑪麗在看3D節目。」

「他們今晚會來打牌嗎?」海倫問。

她已經完全入戲了,戈登想,像機器一樣精確掌握了她的戲份。真希望我也能這樣。

「他們會過來。」他回答。

海倫的眼睛閃爍著喜悅。戈登記得,她一直很喜歡聚會。「天啊!」她感嘆道,「我得去看看晚餐準備得怎麼樣了。」她熱情地微笑著,匆忙返回廚房,像極了一隻看到兔子的狗。

戈登·科利爾目送妻子離開,不乏欣賞和欽佩。他們選巴特真是選對了,他可以一連幾個小時都坐在那裡玩他的電子足球遊戲,重溫舊日經典,要不就是專心創作有關星星的繪畫,雖然手法拙劣,但是富有感染力。瑪麗也是一樣,感覺非常好——只要設置好3D電視,她就心滿意足。並且,作為為巴特挑選的伴侶,她也正合他們心意。瑪麗完美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她給人這樣的印象,對周圍的一切確信不疑。

戈登沖自己刻薄地皺起眉毛。「問題在你這兒,戈登,」他輕聲說,「是你沒有背熟台詞。」

這也是有原因的——但是他裝作自己沒有想起來。

用完晚餐的時候——牛排、炸薯條、沙拉和咖啡——門鈴響了。這當然是,沃爾特斯一家。

「啊!」海倫感嘆道,「這不是巴特和瑪麗嗎?」

沃爾特斯夫婦進入房間——瑪麗,頭髮灰白,年過四十,抬頭張望3D電視有沒有開著;還有巴特,維生素AD藥片一樣健康,從門檻上跳過去,好像這是敵人的地雷排線。

四個人,戈登想,四個完全孤單的人,四個假裝組成一個小社會的人。

只有四個人。

他們彼此小聲交談著,彷彿真的有話題可聊似的。畢竟他們連續七個月絲毫不差地重複同樣的事情,已經沒什麼新鮮事兒可以來回交流。大部分對話圍繞瑪麗對最新幾部3D電視節目的看法展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所有節目她都喜歡。

她打開戈登的電視,這令他非常不悅,他們一起收看了半個小時的綜藝節目——當然是錄製好的——最明顯的特點就是完全沒有任何綜藝性可言。最後,戈登無可奈何地走出去打牌。

「我們今晚打撲克吧。」當大家在可摺疊的綠色紙牌桌前坐下時,戈登決定。他給每個人發了四輪牌,每輪抽三張,剩餘的四分之一推到桌子中間,之後他坐回座位,打算儘可能地享受比賽。

這並不容易。為了聽清節目,瑪麗調大了電視音量。巴特則把所有充沛的精力都用在最喜歡的消遣方式上——重玩一遍1973年斯坦福大學對諾特丹大學那場足球比賽,他自己是主力隊員。

晚上11點整,海倫端上了乳酪和小餅乾。

午夜時分,他們聽到了從來沒有過的聲音。

這是某種微弱的吹哨聲,噝噝地在頭頂盤旋,好像一隻被凍僵的蛇。噝噝聲從遠方飄來,在一段長長的靜止之後,最終傳來的,是模糊的撞擊聲。

戈登立即關掉3D電視。所有人都豎起耳朵,打開窗戶,向外面看去。什麼也看不到——藍色天空切換成暗紫色的夜幕,唯一那道亮光來自巴特家的門廊燈。什麼事也沒有發生,能聽到的,只有往常那些並不真正存在的聲音——蟋蟀的蟲鳴,微風的輕拂。

「你們聽到沒有?」戈登問其他人。

他們只是不太確定地點點頭。一個未知的新聲音?怎麼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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