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地球的解放-(1953)-The Liberation of Earth

(美國)威廉·泰恩 William Tenn——著

盧叢林——譯

威廉·泰恩(1920——2010),真名菲利普·克拉斯(Philip Klass),一名英裔美國科幻作家。克拉斯曾參加了第二次世界大戰,退役後以威廉·泰恩為筆名創作科幻小說,並以這種體裁發表了他的第一部著作:《誘餌亞歷山大》(Alexahe Bait),於1946年由《新奇科幻》出版。隨後他又發表了構思精巧而不失尖銳的時間悖論小說《布魯克林工程》(Brooklyn Project,《星球故事》,1948年),由於這篇文章與20世紀40年代的時代思潮衝突,而被像約翰·W.坎貝爾這樣的著名編輯拒稿。在泰恩的職業生涯中,這種因政治路線而導致的拒稿發生了多次,科幻小說界的境況可見一斑。

從一開始,他短篇小說的文風就非常詼諧卻又發人深省。1950年後,他發現《銀河》雜誌與他意氣相投,便在此發表了他大部分最優秀的作品,直到1960年左右逐漸停止發文。雖然他的作品表面上輕鬆愉快,有時還帶著滑稽的幽默,但跟大多數現實諷刺作家一樣,泰恩從根本上說是一名悲觀主義者,是一名堅持描寫監獄圍欄的作家。等到詼諧的偽裝褪去,結局往往良藥苦口。

《地球的解放》是為反思朝鮮戰爭而作,儘管很多讀者和後來的示威者認為,這篇文章是為了呼籲停止越南戰爭。在20世紀60年代的反戰集會裡,確實有學生示威者高聲朗讀過這則故事。儘管在一開始,沒有一家頂尖科幻雜誌社願意刊載這則故事,但它最終還是刊載在了《未來科幻》上。

如今,《地球的解放》被視為有史以來最經典的科幻小說之一。

這則故事講述了我們的解放。抽吸空氣,抓住草簇。嗨嗬,這就是故事。

八月是月份,八月里有一個星期二。我們發展至今,這些字眼已經毫無意義;對於我們自由的思想而言,我們的原始祖先,我們未經開化、頑固守舊的祖先所了解和討論的事物是缺乏意義的。但故事還是要講,所有難以置信的地名和消隱無蹤的參照點都要照講不誤。

為什麼非講不可?你們中的任何人都沒有更好的事情可做了嗎?我們已經喝了水,吃了草,躺在狂風呼嘯的山谷里。那麼就休息、放鬆、聆聽。當然還要吸氣、吸氣。

在八月份的一個星期二,那艘飛船出現在法國上空,而法國所處的地方在那個時代被稱為歐洲。那艘飛船足有五英里長,流傳下來的傳言說,它看起來就像一根巨大的銀雪茄。

故事接著講到,飛船突然出現在夏日的藍天時,我們的祖先被嚇得魂不附體,驚慌失措。講到了他們是如何四散奔逃、如何大喊大叫、如何指指戳戳!

講到了他們是如何興奮地通知聯合國——當時他們最主要的機構:一個大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古怪金屬飛行器出現在了他們的領土上空。他們是如何一面向軍機下令載滿武器包圍飛船,一面緊急召集一群科學家帶上發信裝置,以友好的姿態接近飛船。在飛船的下方,有攝像機的人是如何拍攝照片,有打字機的人是如何撰寫故事,有經營權的人是如何售賣模型。

所有這些事情都是我們那些受奴役的、無知的祖先做的。

然後,在飛船中部,一塊巨大的厚板猛地拍下,第一個外星人走了出來,他那三條腿的走路姿態迅速火遍全球。他身著一件金屬服裝,以免被我們星球上的大氣特性所影響。我們的第一批解放者逗留在地球上時,都穿的是這種不透明而鬆散摺疊著的服裝。

他身高25英尺,大約在身體中部的位置長有一張巨口,吼著誰都聽不懂的語言,聲音震耳欲聾。這位外星人講了整整一個小時,講完後還禮貌地等待了一會兒回應,然而沒人應聲,他便回船上去了。

那天晚上,是我們解放的開端!或者我應該說是我們第一次解放的開端。總之,就是那天晚上!想像一下,我們的祖先是怎麼在這些原始的麻煩事上瞎忙活的:玩冰球、看電視、裂變原子、扣「赤色分子」的帽子、搞有獎問答節目、簽署宣誓書——跟當代這種令人屏息而莊重威嚴的簡潔相比,所有這些不斷累積的細枝末節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讓古代的生活環境亂成一團。

一個重大的問題當然是——那個外星人說了什麼?他有要求人類投降嗎?他有宣稱他自己身負和平通商的任務,還提出了他認為合理的邀約嗎——比如要求北極冰蓋,然後就禮貌地撤退,讓我們能在一個相對私密的環境下自行討論他提出的條件?或者還有一個可能,他是不是宣稱他是新任駐地球大使,來自一個友好而智慧的種族——我們能不能請他到有關部門以便讓他遞交文書?

一無所知真是令人惱火。

由於做決定的都是外交官,因此那天深夜,人們都認為第三種可能性是概率最大的。因此,第二天清早,從聯合國來的代表團便等在了那艘飛船的船艙下面。代表團受命充分發揮他們的集體語言才能,向外星人致以最熱烈的歡迎。為了進一步表達人類誠摯的善意,所有在該船上空巡邏的軍機所掛載的原子彈不能超過一枚,而且在飛行時,除了聯合國橫幅和本國國徽,還要帶上一面小白旗。這就是我們的祖先面臨歷史的終極挑戰時,所做出的應對。

幾小時後外星人走了出來,代表團走上前去,向他鞠躬,用了聯合國的三種官方語言——英語、法語、俄語向他問候,邀請他把這顆星球當成自己的家。他嚴肅地聽完後,將前一天他發表過的那套演說重複了一遍——對他而言,這番演說定是情真意切、意味深長;然而在世界政府的代表們聽來,還是不知所云。

幸好,秘書處里有一位年輕有為的印度成員發現,這位外星來客所用的語言和一種難懂的孟加拉方言有一絲詭異的相似之處,他曾為該方言中的變則大傷腦筋。原因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這種外星人上次來地球時,人類最先進的文明就在孟加拉濕潤的溪谷中繁衍生息;因此,外星人就編纂了一套那種語言的大詞典,這樣一來,任何後繼探險隊與地球原住民之間的交流就不會有障礙。

可是,我的故事還要繼續,正如還要大嚼干莖以下的多汁根部一樣。讓我歇會兒,吸口氣。嗨嗬,對我們來說這些可真是驚人的經歷。

你,先生,現在你坐好,聽著。你還沒到講故事的年紀。我父親是怎麼跟我說的,我父親的父親是怎麼跟他說的,我還記得,記得還很清楚。在輪到你之前,你得像我以前那樣等著;你得好好聽著,直到水坑間的高地多到讓我渴死為止。

在衝刺的間隙,你可以找一塊最多汁的芳草地,舒服地斜靠著,向無心鍛煉的後輩們朗誦我們解放的偉大史詩。

根據這位印度年輕人的建議,有關方面從紐約的一次學術會議中請來了一位比較語言學教授,他能夠理解並翻譯這種無人使用的特殊方言,他當時正在會上宣讀一篇他寫了十八年的論文:《對古代梵語中數個過去分詞及現代四川話中同等數量的名詞之間的表層關係的初步研究》。

是的,我們的祖先就沉浸在這愚昧的無知當中,他們想要做的真的就是所有這些事情,甚至還遠不止如此。和他們相比,我們不是自由得多嗎?

這位心存不滿的學者仍在苦苦堅持,在刪去了好些個他覺得最重要的辭彙後,他被人用最快的飛機送到了南錫的南部區域,那時,這片區域正籠罩在外星飛船的陰影下。

聯合國代表團在那裡給他安排了任務,事態的發展令人為難,進一步加劇了代表團的不安。又有幾名外星人從飛船里走了出來,他們帶著大堆巨大而閃亮的金屬,並將之組合成了顯然是機器的東西,儘管這個東西比人類所建的任何摩天大樓都要高,而且它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就像一隻饒舌而有感情的生物一般。第一個外星人仍禮貌地站在大汗淋漓的外交官身邊,時不時將他的小演說重複一遍,而早在亞歷山大圖書館奠基之前,他用的這門語言就差不多被人遺忘了。聯合國的人想做出回應,但由於外星人不懂他們的語言,每個人都只得拚命地通過手勢和面部表情來彌補這個缺陷。過了好一陣子,一個由人類學家和心理學家組成的委員會才英明地指出,這種生物長有五隻附肢和一個像昆蟲那樣不能眨動的複眼,因此想通過肢體語言與這些外星人交流極度困難。

外星人才剛來,這位教授就被從世界的這頭送到那頭,他要為一種語言積累有用的辭彙,卻只能從隻言片語中推測這門語言的特徵,更糟的是,這些隻言片語的提供者在講話時,還不可避免地帶著極為古怪的異星腔調,可想而知他有多惱火。但這跟世界政府代表們的感受比起來,可是小巫見大巫。代表們看著這些天外來客在他們的星球上一天換一個工地,繼續用閃閃發亮的金屬組裝那座巨大的設施,這座設施會懷鄉似的喃喃自語,就像是在懷念遠方那些將它生產出來的工廠。

確實,總會有一個外星人從他明顯是監督的工作中暫停,發表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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