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普羅特-(1953)-Prott

(美國)瑪格麗特·聖克萊爾 Margaret St. Clair——著

吳勐——譯

瑪格麗特·聖克萊爾(1911——1995)是一位美國科幻作家,寫作風格獨樹一幟。她的寫作生涯始於《飛往靈薄獄的火箭》(),發表於1946年11月的《奇幻冒險》()雜誌。到1950年,她已經出版過約30篇小說,其中大部分都是情節生動的星際冒險或太空愛情故事。聖克萊爾還曾用筆名伊德瑞斯·西布萊特(Idris Seabright)發表過一系列小說(其中就包括《普羅特》)。化名寫作的小說幾乎全部發表在《奇幻與科幻雜誌》上,受到了高度評價,「伊德瑞斯·西布萊特」的名字也就此和這些語言更加流暢、情節更加離奇的作品聯繫在了一起。這些作品甚至比聖克萊爾用本名發表的作品為她帶來了更大的名氣。

聖克萊爾的早期作品有時會讓人感到有些古板,但她已經開始反擊當時低俗的科幻小說所遵循的一大中心原則了。她反對人們對科幻小說必須有效解決矛盾,並展現人類控制宇宙的需求,同時對荒誕有著一種黑暗而健康的認知。這些特質在小說《哈索爾的寵物》(, 1950)、《向豺狼售賣繩索的人》(, 1951)中有充分的體現。《向豺狼售賣繩索的人》的創作靈感來源於愛爾蘭劇作家洛德·鄧塞尼,幽默與恐怖氣質在其中相得益彰。

聖克萊爾的代表作和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小詹姆斯·提普奇的作品一樣,需要反覆閱讀。她的故事中包含著多重陷阱、迷宮和暗門。聖克萊爾曾不時表達對科幻圈自視過高的失望(「寫科幻小說是什麼神聖的事業嗎?」)。從某種程度上講,她認為科幻圈作家並不理解,或者說並不欣賞深奧微妙的幽默表達,只把科幻寫作當作快速套現的手段。用批評家約翰·克魯特的話來形容,聖克萊爾在任何場合下很可能都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她絕不會參與任何俱樂部組織,在那種地方她也絕不會感到放鬆。

20世紀50年代,聖克萊爾夫婦開始崇拜巫術。在《瑪格麗特·聖克萊爾精選集》()的序言中,她還在一開頭就將自己定義為一個「永久的公民自由主義者」,政治上信仰「左翼民主黨」。聖克萊爾作品中世故圓滑,甚至有些刁難讀者的特徵,在這篇序言中似乎也能找到端倪。她寫道:「我童年的大部分記憶都是快樂的……我記得野鴨的味道。它們的羽毛很美,美到你不忍心把它們殺掉,不過它們的味道實在太美了。我也記得雞肉和野松鼠肉的味道……從那以後生活就更加多姿多彩了。」

《普羅特》講了一個科學家觀察一種傳說中的外星生物,並越陷越深的故事,在觀察過程中還發生了許多惱人的插曲,語言幽默。《普羅特》的故事具有典型的聖克萊爾風格:黑暗而荒謬,有時帶有恐怖的元素,插曲的矛盾來源於其自身扭曲的邏輯。這篇小說也是最早被選進這本選集的故事之一。

「讀一讀吧。」宇航員說道,「現在想想,我覺得你肯定喜歡。這東西也不長。打撈隊的一個隊員找到的,掛在小行星帶外頭的一艘信號火箭上,不止一天兩天了。

「我想拿給大學裡的什麼人看看來著,找個歷史學家什麼的,但又覺得他們應該沒興趣。他們也不比誰更閑。」

他拿起一隻圓柱形的金屬筒,隔著桌子遞給福克斯,又給他們兩個點了飲料。福克斯呷了一口,打開了圓筒。

「你真想讓我現在就看?」他問,「這可算不上什麼打發空閑時間的好辦法。」

「當然,看吧,不然還能幹什麼呢?」

聽了這話,福克斯展開紙張,讀了起來。

在遙遠的外太空記日記會出現特殊的問題。我指的是哲學問題——比如,那個寬泛的問題「當下究竟是何時」。這種問題在太陽系內部,甚至在行星表面上都如此令人費解,放到外太空就簡直無法解決了,除非我們僅憑經驗猜測,或規定一種「超級時間」,定出一個意義廣泛的「此時此刻」,並應用到萬事萬物上。不管怎麼說,記日記總還是要寫個時間的,哪怕就為了方便。我就把今天定為星期二了,按計時器上顯示的日期,定為4月21日。

就這麼定了,星期二。

在這個星期二,我身處「愛麗絲號」,既心情愉快又溫暖舒適。「愛麗絲號」就是舒適和方便的典範,要是在這裡還不愜意,那就找不到其他稱心如意的地方了。至於目前的位置,我倒是能從儀器上讀出確切坐標,不過,反正這份記錄也不正式,還不如說我正在傳聞中普羅特會現身的地區邊緣,我的速度也正好大約處於它們應該會現身的數據。

前面說過我心情愉快,這話不假,但在這股興奮之情的背後,在理智的邊緣,我還能意識到一種強烈的孤獨。我現在身在外太空,有這種感覺倒也正常。而且,即將敲開一系列獨特的科學發現之門的預感也在支撐著我。

4月26日,星期四(我這裡的一天超過24小時)。今天我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孤獨。我很擔心,害怕普羅特可能不想,或者說不會,出現在我面前了。畢竟,人們連它們是否真的存在都還沒有確證。普羅特要是真不出現,我的計畫會變成什麼樣?我自信能躋身出色調查員殿堂的自以為是又該怎麼辦?

在地球上的時候,我的計畫看起來天衣無縫。為這個行動申請撥款的時候,我能看出來財務人員也這麼想。調查非原生質構成的生物的生命活動,尤其是其繁殖行為——多棒啊!但現在再看看呢?

星期六,4月30日。依舊沒有普羅特的影子,但我心裡好受多了。我又翻閱了一遍關於普羅特的資料,再次認定這個問題只有一個可能的答案:普羅特真實存在。

多年來,在太空一個很大的深度範圍內,都有人見過普羅特。為了安慰自己,我要列出一些關於普羅特的已知事實。

第一,它們是非原生質構成的生物體(在這個沒光、沒溫度的鬼地方,它們還能是什麼呢)。第二,它們的身體組織很可能帶電。「雷神號」的電氣工程師西蒙斯發現,當普羅特出現在附近時,飛船的電池就會消耗電量。第三,它們只會于飛船在一定的速度範圍內運行時出現(也許是一定速度的運動會吸引它們,也許是它們只有在特定頻率上才肉眼可見,尚不確定)。第四,報告顯示,它們是否有智慧尚未可知,但卻有一定的心靈感應能力。這一條,正是我與它們溝通的希望。還有第五,人們曾憑印象不準確地描述過普羅特,說它們長得像荷包蛋。

基於這些事實,我鼓勵自己去當首先發現普羅特的「哥倫布」——或者更精確地說,是首先發現普羅特的金賽博士。即便如此孤單和憂心,我還能講笑話給自己聽,這還是挺好的。

5月3日。我見到了第一隻普羅特。更多的以後再說吧,現在已經足夠了——我見到了第一隻普羅特。

5月4日。「愛麗絲號」擁有全形度的視野,三百六十度全覆蓋。我設置了自動信號,昨天信號響了起來。我的心臟由於狂喜而激烈跳動,幾乎都讓我感到胸痛。我朝電池板的方向狂奔而去。

它就在那兒,看似五碼長,外形模糊,身體發白,內部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黃色內核。這玩意兒長得還真像個大荷包蛋!

只消看一眼,我就立刻明白了為什麼人們都認定普羅特是一種生物,而不是——比如說——一隻迷你太空船、一個小機器人或者一台機器什麼的。它們身上具有生物的那種不規則、不合邏輯的對稱性。

我站住沒動,死死盯著它。它長得不嚇人,就算被包裹在廣袤的宇宙背景里也不顯得可怕。過了一會兒,它搖擺著身體離開了飛船,彷彿一條水中的游魚。

我滿懷希望地等在原處,可它沒有回來。

5月4日。普羅特沒有出現。問題:外太空沒有光,我是怎麼看見它的?它又不會自發光。

我希望自己能掌握更多電子學相關知識。但財務部門則認為送上太空的人選還是掌握勘測技巧比較重要。

5月5日。普羅特沒有出現。

5月6日。普羅特沒有出現,但我腦中總縈繞著許多怪異的想法。

5月8日。上次的日記已經提過,我腦中的那些念頭其實是普羅特接近的預兆(那些念頭好奇怪,讓我覺得保護著我人格的那層膜被過度消耗著)。

今天我剛吃完午飯自動信號就響了起來。我沖向觀望台,只見有三隻普羅特,清清楚楚地出現在漆黑的太空之間,其中兩隻一模一樣,第三隻體形稍小。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之前面對那隻普羅特的印象,但如今竟有三隻一起真切地站在觀望台前,我卻只會盯著它們看了。它們不可怕,但確實在我腦海中引起了奇特的反應。

緊張的幾秒過去後,我回過了神。我按動按鈕,啟動自動拍攝,並設置覆蓋輻射能的整幅光譜。等我洗出照片,探究哪個頻率捕捉普羅特的影像最清晰時一定很有意思。我還做了件更難的事——向它們發出了每個傳心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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