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球效應-(1952)-The Snowball Effect

(美國)凱瑟琳·麥克萊恩 Katherine Ma——著

盧叢林——譯

凱瑟琳·麥克萊恩(1925——)是一位被低估了的美國科幻小說家,擅長短篇小說;包括她的處女作——《防衛機制》(, 1949)在內,她的大部分作品都被刊登在了《驚奇科幻》上。早在20世紀80年代的人文主義風潮興起之前,麥克萊恩就開始嘗試將人文科學融入科幻小說了,比如社會學。除了寫作,麥克萊恩的興趣十分廣泛,這也影響了她的小說風格。在巴納德學院取得了文學學士文憑後,麥克萊恩選擇繼續進修心理學研究生。儘管麥克萊恩的作品獨具匠心,但在20世紀60年代出版得並不多,她的作品大多湮沒在逐利的新浪潮作家中了。

麥克萊恩對小說的探索也常常涉及自然科學,以在故事中創造一個基本樂觀的基調,用來應對各種各樣的技術問題。儘管她在某些故事中表達了女權主義的主題,麥克萊恩並沒有讓這些主題或主角限制住自己,一般也不使用男性化的筆名。有相當一部分她寫的小說被收錄入《二倍體與其他科幻》(, 1962)和《你們地球人的麻煩》(, 1980)中。

麥克萊恩的大部分早期作品都被收入選集。其中最出名的可能是《圖片不說謊》(),這篇作品講述了外星飛船的到來,根據先行的無線電信號,人們以為那是一艘正常大小的飛船,然而事實上用顯微鏡都看不到它;以及《非人獻祭》(),它是軟科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小說中,一支登陸另一顆行星的探險隊誤解了一項痛苦的啟蒙儀式,他們以為那是不必要的,然而實際上它的作用是避免破壞性的生理變化;還有就是收入本選集的《雪球效應》。

《雪球效應》的主旨另闢蹊徑。這則故事發生在社會學界,顯示了此類研究會對我們的未來造成多大影響。通過展現一個不夠嚴密且極度失敗的實驗,本故事還拷問了在未考慮人們知識水平的情況下,就對其進行實驗的道德觀(早在問題暴露前就開始了)。麥克萊恩作為大學講師的工作經歷也對本則故事造成了影響。

「好吧,」我說道,「社會學有什麼用?」

威爾頓·卡斯維爾是社會學系的系主任,那個時候他都狂躁到咬指甲了。在他身後的辦公室牆上,掛著三四張裱在框里的拉丁文文檔,應該是用來彰顯學識的,但那會兒我可不在乎他會不會拿自己的學位證書當牆紙。我被任命為校長兼教務長,正想方設法為大學籌措資金。我還有工作要做,而且我確實有這個打算。

帶著極大的剋制,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社會學是研究社會制度的學問,哈洛韋先生。」

我試著讓他設身處地為我考慮一下:「你看,有一大票人本可以為我們學院奉上一大堆票子。對他們來說,社會學聽起來就跟社會主義差不多,沒有什麼比這聽起來更糟糕了;要說制度,等到瑪吉姨媽開始用集郵冊收集麥片時,她就會被置之度外了吧。這套說辭可吸引不了那群人,得了吧。」我臉上掛著居高臨下的笑意,知道這樣會刺激到他,「你乾的這行值幾個錢?」

他沖我怒目而視,白髮倒豎,鼻孔像要嘶鳴的戰馬一般張大。這些科學家和教授總能保持克制——這是我覺得他們值得讚賞的一點。他手裡攥著一本書,我以為他會把書擲我身上,但他卻開了口:「通過運用開放系統數學,本系對制度累積的分析被公認為一項傑出而有價值的貢獻,它為——」

這些字眼著實令人欽佩,但不管它們意味著什麼,這聽起來還是不像能吸引到資金的東西。我打斷了他:「怎麼個有價值法?」

被要求提供真材實料令他目瞪口呆,而後他在桌沿上坐了下來,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顯然是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他的目光在辦公室里滿牆書本的標題上迅速游移。

「呃,社會學在商業上的價值體現在它啟發了對工人效率和群體動機的研究,現在它們用於管理決策。當然,自蕭條期以來,華盛頓就一直在將有關勞工僱用和生活水平的社會學研究作為其制定總政策方針的基——」

我高舉雙手示意他別再繼續了:「拜託,卡斯維爾教授!這可稱不上什麼推介。對於我正忙於應付的那群人來說,華盛頓、羅斯福新政、當代行政都是些敏感話題。是他們認為它的價值有待商榷,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要是他們懂得社會學教授是在提出建議和指導——不對,我們應該繼續談正事,別管什麼華盛頓了。那麼,這個特別的系部取得了什麼特殊成就,能用來吸金納財的——比方說,心臟病研究基金?」

他一邊看著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輕叩桌上書本的一角:「基礎研究顯示不出即時效應,哈洛韋先生,但它的價值是公認的。」

我微笑著拿出了煙斗:「那好,跟我說說。說不定我會承認它的價值。」卡斯維爾教授緊張地笑了笑以作回應。他知道他的系部已岌岌可危。其他系部更受贊助人歡迎,並以獎學金和助學金的形式吸納了捐款;他們還與政府和產業簽訂研究協議,由此為其教授和畢業生提供支持。卡斯維爾必須想辦法讓自己的系部更受歡迎——否則後果他是知道的。當然,我不會直接炒他魷魚,收拾他的辦法多了去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書,理了理他弄亂了的頭髮。

「機構——組織,就是說,」他的聲音變得更加洪亮,跟大多數教授一樣,當他要解釋什麼東西時,就會本能地進入演講模式,開始發表長篇大論——「組織必然會趨於固有的組合方式,這會導致它們出現與成立目的不相符的擴張或收縮。」

他因為解釋自己擅長的專業領域而變得喜形於色:「古往今來,一個簡單的組織,比如用於禮拜的教堂,或僅為了抵禦外敵組織起來的兵團,乃至武士階級,要麼會無理性地壯大並增強控制力,直到發展成為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暴政;要麼會像為滿足多種需求而成立的組織一樣,一點點收縮直至消亡,然後不得不費力地重建。這會引發人們的驚奇和沮喪。

「原因可以追溯到它們組建方式中某些不尋常的小事,其實就是正向或負向的權力反饋。『組織里的掌權者有沒有辦法利用可用的權力來強化他的權力?』這個簡單的問題提供了關鍵。但除非動機的相互作用和微小影響的長期積累使這種複雜問題得以簡化和闡明,否則問題還是處理不了。在研究這個問題時,我發現由路德維希·馮·貝塔朗菲和喬治·卡瑞澤爾引入生物學的開放系統數學能作為我開發特殊社會數學的基礎,它能顯示權力交疊中的人為因素和簡易公式中的動機。

「通過這些公式,自動判定任何組織的成長規模和生命周期將成為可能。舉個不恰當的例子,聯合國就是一個收縮型的組織。其政府活動的受益者並未為其提供財政支持,相反,其財政支持的提供者卻隨著聯合國權力的增強和自身權力的削弱而蒙受損失。因此通過運用公式分析——」

「那只是理論,」我說道,「證據呢?」

「我的方程已經被應用在對有限規模的聯邦企業的研究上了。華盛頓——」

我又一次舉起了手掌:「拜託,廢話說一遍就夠了。我的意思是,還有別的實際應用嗎?做個簡單的演示,演示下能顯示其功效的東西,就這樣。」

他若有所思地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又開始輕叩桌上那本書了。書的標題晦澀難懂,上面還用燙金字體印著他的名字。我又一次覺得,他正克制著把書砸向我的衝動。

他低聲說道:「那好吧,我就給你做個演示。你願意等六個月嗎?」

「當然,如果六個月後你能讓我看到成果的話。」

提到時間,我瞥了一眼手錶並站了起來。

「我們能邊吃午餐邊討論嗎?」他問。

「我不介意聽你說更多,但我要和某百萬富翁的遺囑執行人共進午餐。他們確信富翁的意思是將那筆錢作為本校生物專業研究生的研究助學金,以『促進對人類疾病的研究』,而不是作為醫療基金。」

「你也有自己的苦衷,我理解。」卡斯維爾沒有繼續糾纏,他伸出手,掃興地笑了笑,「那麼,祝你有個愉快的下午,哈洛韋先生。很高興和你討論。」

我和他握手後就把他一個人撂在那兒了,在見識了他在學術界和他同事心中的地位後,我只覺心煩意亂,因為我身為校長兼教務長,還粗魯地要求他拿出實際成果。

坦白地說,即使他真的怒髮衝冠,我也不會太計較。我的工作並不容易。為了報紙上那點可憐巴巴的宣傳和尊重,以及裝模作樣的周年慶典,在這一年餘下的日子裡,我都得像個衣冠楚楚的乞丐一樣,畢恭畢敬地敲開每個人的房門乞求施捨,只為集腋成裘,經營好這所學校。在我看來,一個系部應該能獨當一面,否則就應該被縮減,直到它對得起學費為止,要知道有一小部分過度擁擠的課程只有一名助教在教。卡斯維爾要麼做出成果,要麼滾蛋。

但是我思慮得越多,就越想了解他即將要展示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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