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1934)-The Last Poet and the Robots

(美國)A.梅里特 A. Merritt——著

程靜——譯

A.梅里特(1884——1943),全名亞伯拉罕·格雷斯·梅里特(Abraham Grace Merritt),美國著名編輯和幻想小說作家。他的大部分作品都可輕鬆歸入奇幻這一文學範疇,而且類型多變,比如超自然奇幻、黑暗奇幻等。其實他還有非常成功的新聞事業,幻想文學創作不過是他的副業。1919年,梅里特的正職年收入已經達到25000美元,在他去世前不久,更是達到每年10萬美元。經濟富足使得他有條件週遊世界,同時還培養了一些相當冷門的愛好,比如養殖蘭花,而且他偏愛與巫術和魔術有關的植物,如劇毒植物狼毒,有毒的藍曼陀羅和大麻。

梅里特善於創新,他對於後世科幻和奇幻文學的影響不僅僅體現在情節的構想上,更歸功於他獨特的創作風格,以及創造讓人著迷的虛幻世界時體現的天才想像力。他極受當代讀者的追捧,甚至有一本雜誌,《A.梅里特幻想雜誌》(),便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在許多讀者心目中,他是當代首屈一指的奇幻寫作天才。梅里特在去世後於1999年入選「科幻與奇幻名人堂」。

儘管梅里特筆下邪惡美麗的女祭司大部分以維多利亞時期女性刻板印象為藍本,但他推陳出新,用炙熱的筆觸,用深邃的悲觀主義情懷,描繪了避世者成為異類,觸探神秘的渴望。他的故事,不是對現世的輕鬆逃避,他總是站在一個對人類漠然的宇宙的高度寫作,讀起來甚至帶著幾分惡意,這種視角在《金屬怪物》()中表達得最為淋漓盡致。他的作品中常見恐怖與科幻元素的融合,這種風格在埃德蒙·漢密爾頓和斯坦利·溫鮑姆的作品中同樣有所反映。

《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首次刊登在《幻想雜誌》上,是由接龍小說《宇宙》()中的一個章節改編而來(這個章節的標題為《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又名《最後的詩人與空間的紊亂》(,於1936年再次刊登於《驚悚奇異故事》時,標題改為《地球的節律》()。接龍連載小說《宇宙》是由朱利葉斯·史瓦茲和雷蒙德·A.帕爾默聯手發起的,他們找來16位作家一起完成了這個雄心勃勃的項目,並分期刊登在雜誌《科幻文摘》()中。埃德蒙·漢密爾頓和愛德華·埃爾默·史密斯同樣參與了這個項目。《機器人與最後的詩人》講述的是科學和藝術之間的衝突,不過在這個故事中,這兩種力量似乎已經得到了調和,並且超越了性別和民族的分野。

俄羅斯人納羅尼正坐在自己的實驗室里。這地方在地面以下一英里,是在野外的石頭中挖出來的一組洞穴,共有100個,有的大,有的小。在洞穴世界裡,他是唯一的統領。有的洞穴里是放射著光芒的袖珍型太陽;有的是一個掛在地球上方的,時盈時虧的袖珍月亮;有個洞穴里永遠是拂曉時分,百合、紫羅蘭和玫瑰花上聚集著晶瑩的露水;還有一個洞穴,深紅的落日浸泡在血紅的晚霞中,漸漸暗淡、隱沒,又再次從燦爛的晨曦中冉冉升起。有一個洞穴寬度足有10英里,裡面長滿了開著花的樹,有的樹結出了果實,那是世世代代的人類未曾見過的果實。在這個大果園的上空,閃耀著一個如同太陽一般的黃色球體,雨幕落下的地方有雲朵在凝結,雷聲會在納羅尼的召喚下隆隆響起。

納羅尼是一位詩人——最後一位詩人。他不用文字,而是用顏色、聲音和造景材料寫詩。他也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是最偉大的科學家。30年前,俄羅斯科學理事會曾為了納羅尼而左右為難:是答應他的要求讓他離開,還是毀掉他。他們知道他不尋常,可實際上他們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否則在一番深思熟慮後一定不會將他放走。需要強調的是,當時的俄羅斯是所有國家裡機械化程度最高、最依賴於機器人的。

納羅尼對機械化沒有意見,只是懶得去管罷了。真正的智者心中沒有仇恨。人類發展出文明,他誕生在這種文明之中,卻對它滿不在乎。他跟人類一點兒也不親近。從身體構造上來說,他屬於人類,但精神上卻和人類毫無關聯。就像1000年前的洛布一樣,他認為人類是一種「半猴性」的瘋狂族群,總有一天會把自己折騰到滅亡的邊緣。世人是瘋狂而愚鈍的,在這片死氣沉沉的海水中,不時會騰起一個高高的浪頭,在享受真理之光片刻的照耀後,重新跌回那片暗無天日的水域,被愚笨的同類壓制,難以翻身。他知道,自己就是一個那樣的浪頭。

納羅尼走了,消失在所有人的視野里,幾年之後,他被人們徹底遺忘了。15年前,他偷偷用另外一個名字進入美國境內,在被古人稱為韋斯特切斯特的地方買了1000畝地。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他在地球上選擇了十個地點,經過調查後,確定這裡是最不可能發生地震或類似干擾的地方。這塊土地原來的主人有點兒異想天開,也可能是出於懷舊——就像納羅尼一樣,儘管納羅尼永遠不可能這樣形容自己——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在這裡重建了一所19世紀那種結構凌亂的石頭房子,而不是30世紀流行的斜頂玻璃房。那時候,大家都遷移到了城裡,住在開闊野地里的人寥寥無幾。紐約離這地方還有相當的距離,這個城市經過一年又一年的擴張,已經變得大腹便便——肚子裝了滿坑滿谷的人。

那棟房子四周圍繞著一片枝繁葉茂的樹林。在納羅尼住進來一星期之後,房子前方的樹林消失了,只剩下一塊3畝見方、光禿禿的土地。那些樹不像是被砍掉,更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那天晚上,在這棟老房子的上空,還出現過一艘巨大的飛船——它乍然顯現,彷彿來自另一個空間維度。它看上去像是火箭,但卻沒有雜訊。隨後,一團霧氣從空中飄下,包圍了飛船和房子,將它們隱藏起來。假設不受這團霧氣干擾,我們就能看見其中有一條寬闊的通道,一頭連著飛船氣艙的門,一頭連著老房子的門。十個身著長袍的人走出飛船,沿著通道往下走,納羅尼在門口迎接他們,然後老房子的門關上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帶著納羅尼一起返回了飛船。從飛船打開的艙門處,一輛小小的平板車滾了出來,上面放著一台機械裝置:一個約4英尺高的圓錐形水晶位於正中間,其他的晶錐圍繞在它周圍。這些圓錐體全都放置於一個厚厚的基座上,基座由一些玻璃狀的材料組成,裡面束縛著一些不斷向外輻射的綠色光源。綠色的光線並未穿透基座,只是彷彿受到某種巨大的力量驅使,在不斷地尋找機會掙脫似的。那團濃密的怪霧保持了好幾個小時,與此同時,一片閃著微光的雲朵在20多英里高的平流層漸漸聚集起來,彷彿是宇宙中一團凝聚的塵埃。天將破曉時,房後小山一側的石頭不見了,就像一道帘子被拉開,露出一條寬敞的隧道來。從房子里走出5個人來,登上了飛船。飛船悄無聲息地升空,滑進了雲層的縫隙中,消失了。與此同時,只聽見一個輕微的聲響,響聲消散後,山腹恢複了原樣,完整如初。一些石頭已經被拉攏過來,形成一道緊閉的門,還有大石頭和從前一樣四處散落著。從前凸出的山腹現在微微有些凹陷,不過並沒有人留意。

整整兩個星期,那團發光的雲始終出現在平流層的高處,為人們增加了茶餘飯後的新談資。隨著它的消失,納羅尼的洞穴也完工了。

那些挖出來的石頭有一半隨著發光的雲朵一起消失了,剩下的被提煉成最原始的能量,儲存在支撐晶錐的玻璃物質中。它同樣受到那股巨大能量的驅使,在裡面不斷遊走。這股能量強大得叫人難以想像,要靠它製造小太陽和小月亮,驅動稀奇古怪的機械裝置。有了這些調節洞穴壓力、提供空氣、製造雨水的機械裝置,納羅尼那位於地面以下一英里的王國才能如同他想像的一樣,成為詩歌、音樂和色彩的天堂——當然,少不了其他十位的幫忙。

簡單介紹一下納羅尼之外的十個人。其中3個跟納羅尼一樣是俄羅斯人,兩個中國人,在剩下的5個人當中,有3位女性——一位是德國血統,一位是巴斯克人,一位是歐亞混血兒;最後還剩下一個印度人,喬達摩一支的後裔,以及一個先祖可以追溯到所羅門的猶太人。

他們都和納羅尼一樣,對世界漠不關心,對待生命的態度也如出一轍。在這100個洞穴里,他們有著各自的伊甸園,平時他們互不打擾,只是在對某事產生共同的興趣時,才聚在一起工作。時間於他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研究和發明只歸自己所有,供自己享受。如果說他們的心血曾被外面的世界所利用,也只是在地球人進行自相殘殺,或地球與外星生命的戰爭中充當彈藥而已。所以,為什麼要加速人類自殺的步伐呢?不,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對人類的衰亡感到憐憫,他們只是覺得麻煩而已。時間對他們沒有意義,因為他們能夠隨心所欲地活下去——除非發生意外事故。而且,只要有石頭,納羅尼就能把它轉換為能量,維持這個天堂的運轉——或是打造新的天堂。

老房子開始出現裂縫,漸漸分崩離析,最後倒塌了——比自然老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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