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機器的勝利-(1907)-The Triumph of Mechanics

(奧地利)卡爾·漢斯·施特羅布爾 Karl Hans Strobl——著

(義大利)吉奧·克萊瓦爾 Gio Clairval——英譯

程靜——中譯

卡爾·漢斯·施特羅布爾(1877——1946),出生於奧地利,畢業於布拉格查理大學,奇幻與怪奇小說的作家和編輯。他的作品受愛倫·坡和漢斯·海因茨·埃韋斯影響極大,後者創作了一系列經典恐怖小說,如《蜘蛛》()。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施特羅布爾來到德國,於1919年和阿爾方斯·馮·吉布爾卡共同創立了《蘭草園:驚奇故事》()雜誌,這是世界上第一份專門的幻想雜誌,比美國的《怪譚》的創辦時間還要早兩年。他的作品《艾利賈巴爾·庫佩魯斯》(, 1910)於1920年被改編為電影《黑夜的形狀》(),由出演《卡里加里博士的小屋》()的康拉德·韋特主演。

施特羅布爾以其獨特的恐怖小說在文壇為自己贏得了一席之地,並與奧地利作家阿爾弗雷德·庫賓和捷克作家古斯塔夫·梅林克齊名。與此同時,他也在鼓吹德國種族主義的道路上走得越來越遠,甚至在20世紀20年代末接受了右翼思想和反猶太觀點。早在為《蘭草園:驚奇故事》創作的插畫中,施特羅布爾世界觀中固有的種族主義便已初見端倪,直到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加入納粹黨,並加入納粹高級軍官組建的作家組織,這種思想才變本加厲地展現出來。從那以後,他便將所有精力用於創作鼓吹和宣傳納粹主義的作品。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他的作品被同盟國列為禁書。同時代的另一位德國作家保羅·希爾巴特對德國和全人類懷有美好的希望,施特羅布爾恰恰站在了這些美好希望的對立面上。

從《機器的勝利》這個故事中很容易讀出施特羅布爾後期的個人和政治觀點的傾向。但是,在對於工業和工業化表面的信心和樂觀態度之下,故事體現的是它們在機械化社會必然造成的威脅:人類一手創造的軍團可能發生叛變,從主人手裡偷走對世界的控制權。這也是經典科幻小說常見的主題之一。在《機器的勝利》這個故事中,作者的反烏托邦意圖帶有幽默色彩。早期美國科幻作品中最常反映的是人類探索地球和整個宇宙的雄心壯志,這個故事恰恰與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過去幾年,這個城市的玩具行業做得很是紅火。訂單如雪片般從各個文明國家飛來,人們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那些色彩繽紛、精準無比的機械玩具:掛著鼓的小丑玩偶、不知疲倦的劍客、疾馳的汽車、由真正的蒸汽引擎驅動的壯麗的戰船。如果努力一番,把玩具出口到民風淳樸的蠻荒之地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那兒的需求沒那麼迫切。在非洲的叢林深處和沙漠里,人們時常瞧見當地兒童在玩這些殘破的高級玩具。一位著名的探險家承認,他在馬拉加拉西河 邊的叢林里探險時,差點兒被一隻特別的猴子給騙了:他瞧見那隻猴子坐在一棵棕櫚樹上,滿以為自己發現了一個新品種,直到發現它身上印著自己國家的商標,DRP N. 105307,希望才告破滅。但是,很快就有獨立的新聞媒體指出這個故事不過是一種虛幻的臆想,是美洲探險家們隨口胡扯,並且譴責這是為了配合可恨的殖民政策而策劃的又一個陰謀。

斯特里克與沃德泰爾公司生產的機器兔子是所有玩具里的大熱門。這些機器有著栩栩如生的兔子模樣,上緊發條後還能像真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轉上五六圈。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一位天才機械工程師,他的發明簡直就像是天賜的禮物。當然,他是一個美國人,為這家公司工作,是他設計了這種溫馴的機器動物。不幸的是,儘管業績和名聲都蒸蒸日上,斯特里克與沃德泰爾公司卻像紙牌屋一樣,處於隨時可能倒塌的境地。這位叫作霍普金斯的發明家堅信自己是不可取代的人才,膽大包天地向公司提出要求:薪水加倍,工作時長減半,擁有個人實驗室,在城外擁有自己的度假房。斯特里克倒是想接受來著,但沃德泰爾斬釘截鐵地表示反對:「哪怕從管理原則的角度考慮,我們也不能答應。否則,可能不到六個月,霍普金斯又會心血來潮地搞新花樣。」

斯特里克聽從了合伙人的建議。那美國人帶著一絲莫測的笑意聽完了老闆的決定,然後遞出了自己的辭職通知書。他的反應本來讓兩位老闆感到些許的驚慌和不滿,不過,當他們意識到所有與製造工藝有關的秘密都不會被泄露,公司不會承受任何風險之後,便安下心來。

「如果,」斯特里克憂心忡忡地說,「霍普金斯自己開一家公司與我們競爭呢?」

「交給我處理。」沃德泰爾安慰他說。他正與這個城市的市長暗中往來,漸漸取得了對方的信任。市長絕不會允許這個背叛者開一家新公司的。

與此同時,霍普金斯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似的,依舊勤勤懇懇地工作著。他像往常一樣監督生產,還在一些小細節上做了改動,彷彿要為斯特里克與沃德泰爾公司干到天荒地老似的。毫不誇張地說,對他而言,搞發明就像呼吸一樣簡單。在最後幾個星期,有人下了一大筆玩具兔的訂單,公司不得不加班加點,才按時交付了一大批小兔子。離職日期終於到了,霍普金斯一如既往地微笑著脫下自己那頂完美的高帽,對著兩位前僱主深深鞠了一躬。他對自己將來的打算避而不談,著實令老闆們心裡沒底。不過,斯特里克悲觀的預測已經得到了證明:在與市長暗中勾結的過程中,沃德泰爾得到消息,霍普金斯已經買了一塊空地,而且提交了建築申請書,打算建造一座新的工廠。

「猜一猜,」沃德泰爾嚷嚷道,「他打算生產什麼?」

「我不知道。」斯特里克回答,這一次他真的毫無頭緒。

「釉面彩色玻璃玩具,這就是他要做的。釉面彩色玻璃!你聽說過這種東西嗎?」

斯特里克沒聽說過這種東西,但是他認為霍普金斯想做什麼都不在話下,哪怕是釉面彩色玻璃玩具。所以他臉色蒼白地點點頭,聳著肩膀,佝僂著身子,整個人矮了足足有3厘米。

沃德泰爾吼起來:「釉面玻璃。還得是彩色的!扯淡!」

「你別急,興許是弄錯了呢?!興許霍普金斯說的是『汽化空氣』。我好像聽他說起過。」

沃德泰爾掄起拳頭往桌子上使勁一砸,頭頂上放的大錄音機都跳了起來。他怒氣沖沖地吼道:「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我們的心血很有可能付之東流,你可別信口開河。如果霍普金斯說的是釉面玻璃,那他指的就是釉面玻璃。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他提到過這個項目。他好像說過一種凝固空氣的方法:把空氣加熱到極高的溫度,讓它具有玻璃所有的特性,但是排除脆性。」

「那可是工業上的一場革命啊。如果用這種創新技術做玩具,他可真是熱心腸。真不知道他的極限在哪裡。」

「沒錯,熱心腸。可是,突然之間,小孩子就有了摔不破的彩色玻璃做成的骰子、撞柱遊戲的小柱、人偶和小火車,有了絕對安全的玩具,那可怎麼辦?他甚至可能用它做機器兔子,天哪!」

沃德泰爾猛地跌坐到扶手椅上,巨大的香農錄音機被震得掉在他的頭上。他在飛舞的紙片當中一躍而起,說道:「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件事兒。斯特里克先生,如果你冷漠地任由它發生,我就只能感謝老天爺幫我安排了別的幫手,來挫敗霍普金斯邪惡的計畫。」

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沃德泰爾與市長之間私下的往來更加頻繁了。而且,在他們的秘密會談結束之後,霍普金斯提出的所有請求、申請和修改一次又一次遭到堅定的拒絕。眼見合伙人取得節節勝利,斯特里克頗感自慚形穢,彷彿對方的形象愈加高大,而自己一天比一天更矮小了。

在霍普金斯的要求第十七次遭到拒絕後,有一天在市政大廳的門前響起了一陣古怪的喧嘩聲。那個美國人在兩隻猛犬的護衛下,走進了狹窄的接待室——堆積如山的卷宗、五花八門的雜物以及一張張建築設計圖紙卷擠佔了很多空間。

兩隻猛犬斜靠在門板上,大門承受不住它們沉甸甸的體重,呻吟著打開來,秘書和辦事員一溜煙躲進了隔壁的房間。帶著這兩隻足足有肩膀高的巨獸,霍普金斯走進了市長的辦公室。他手裡拿著帽子,站在市長對面。兩隻狗本性難移,在房間里兜著圈子,在櫥柜上嗅來嗅去,打翻了花瓶,不知害臊地把巨大的爪印留在圖案考究的地毯上。市長絞盡腦汁想找出些話來撐撐場面。

「你不知道這裡不允許帶狗進來嗎?」他最終只嚷出這一句。

「當然知道。」霍普金斯面帶微笑地回答道,「狗必須待在外面。」

「那麼你怎麼敢把這些野狗帶進來!」

「這些?它們不是狗。」

「哦,是嗎?那它們是什麼?」

「它們是機器,市長先生。」

霍普金斯把其中一隻狗叫到身邊,旋開它頭上的螺絲,好讓市長看一眼裡面安裝的齒輪。他熱情地解釋動物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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