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傷害控制

同時,在幕後,霍姆斯試圖通過另一條途徑來阻止報道。

在我開始挖掘公司內幕的一個月後,希拉洛斯在2015年3月份結束了新一輪融資。我不知道的是,領投的人是澳大利亞出生的媒體大亨魯伯特·默多克(Rupert Murdoch),他控制著《華爾街日報》的母公司新聞集團(News Corporation)。 希拉洛斯在這最新一輪籌得的4.3億美元中,有1.25億美元來自默多克。這使他成為該公司最大的投資者。

默多克第一次遇到霍姆斯,是2014年的秋天,在矽谷的一次盛會——年度突破獎(Breakthrough Prize)的宴會上。這場盛會在美國航天航空局(NASA)艾姆斯研究中心(Ames Research ter)位於山景城的1號機庫舉行,獎項頒發給在生命科學、基礎物理和數學方面做出傑出貢獻的人士。 它是由俄羅斯科技投資人尤里·米爾納(Yuri Milner)聯合臉書創始人馬克·扎克伯格、谷歌聯合創始人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以及中國科技大亨馬雲(Jack Ma)共同創立。在晚宴期間,霍姆斯來到默多克的桌子,作了自我介紹,與他攀談起來。她給他留下了強烈的第一印象,後來默多克問米爾納如何看待這個女子,米爾納對她大唱讚歌,令這印象進一步加深。

幾個星期後,他們再度相遇在這位媒體大亨位於北加利福尼亞的牧場。默多克只有一個保鏢,他對霍姆斯帶來的保安團隊的規模大為驚訝。他問她為什麼需要如此的保安措施,她回答說,是她的董事會堅持要求這樣。牧場員工準備了午餐,吃飯時霍姆斯忽悠默多克進行投資,強調說她正在尋找長期投資人。她警告說,別指望短期內就有季度報告,當然也不會有公開發行上市。後來發送到默多克在曼哈頓的辦公室的投資文件重申了這一信息。 其說明信在第一段聲明,希拉洛斯計畫「長期」保持私有狀態,並且隨後重複這兩個字不下十五次。

眾所周知,默多克涉足了矽谷的創業企業投資。他是優步公司的早期投資人,將一筆15萬美元的賭注變成大約5000萬美元。但是與大型的投資公司不同,他不做任何盡職調查。這位84歲的大亨喜歡僅僅跟著自己的直覺走,這是他賴以建立世界上最大的媒體和娛樂帝國的卓有成效的方法。在投資希拉洛斯之前,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克利夫蘭診所集團(Cleveland ic)的首席執行官托比·科斯格羅夫(Toby Cosgrove)。霍姆斯曾提到她即將與這家世界著名的心臟病中心宣布結盟。跟尤里·米爾納一樣,當默多克與他聯繫的時候,科斯格羅夫只是說好話。

到目前為止,希拉洛斯是默多克在他所控制的媒體資產以外所做的最大單筆投資。他的媒體資產包括20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福克斯廣播網以及福克斯新聞頻道。他不但被霍姆斯的魅力及其所描述的願景所吸引,也受到她提供的財務預測的影響。 她給出的投資文件中,預測2015年的收入為10億美元,利潤3.3億美元;2016年的收入預測為20億美元,利潤5.05億美元。這些數字讓目前100億美元的估值顯得很便宜。

希拉洛斯給默多克列出的其他有聲望的投資者也讓他感到寬心。 其中包括考克斯企業(Cox Enterprises),該公司總部位於亞特蘭大,是一個家族集團公司,其總裁吉姆·肯尼迪跟默多克關係很好,還有沃爾瑪公司的沃頓家族。其他大名鼎鼎但他並不了解的投資者,包括新英格蘭愛國者隊(New England Patriots)的老闆鮑勃·克拉夫特(Bob Kraft)、墨西哥億萬富翁卡洛斯·斯利姆(Carlos Slim)以及控制著菲亞特·克萊斯勒汽車集團的義大利工業家約翰·艾爾坎(John Elkann)。

到7月底我和邁克·西克諾爾菲討論西西里人的古老釣魚藝術之時,霍姆斯已經與默多克私下會面三次。最新的一次是在那個月的月初,她在帕洛阿爾托招待默多克,帶他看迷你實驗室。在訪問期間,她提起了我的報道,告訴他,我所搜集的信息是錯誤的,如果發表,將對希拉洛斯造成巨大損害。默多克表示異議,說他相信報紙的編輯會公正地處理此事。

到9月底,我們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發表報道的時候,在曼哈頓中城的新聞集團大廈第八層的辦公室,霍姆斯第四度與默多克會面。我在《華爾街日報》新聞編輯部的辦公桌就在三層樓底下,但我不知道她在樓里。她再次迫切地提到我的報道,希望默多克可以將其斃掉。再一次,他無視自己的大額投資的可能風險,拒絕加以干預。

在霍姆斯遊說《華爾街日報》老闆的嘗試遭到失敗的時候,希拉洛斯繼續針對我的信息來源實施焦土政策。

博伊斯·席勒的邁克·布里耶發了一封信件給羅謝爾·吉本斯,威脅說,如果她不停止製造所謂關於公司和管理層的「虛假的和詆毀的聲明」,就要起訴她。在鳳凰城,兩位新病人預約並出現在桑德內醫生的辦公室,然後大發脾氣。她不得不雇了律師,去讓Yelp撤下他們發表在網站上的對她的煽動性評論。我成功地讓斯圖爾特醫生頂住了巴爾瓦尼的壓力,但希拉洛斯公司說服了她的診所接受公司提供的遠程實驗室服務,以抵消她對不準確的檢測結果的說法。

不過,其他公開以自己身份發聲的信息來源,比如蓋里·貝茨醫生、卡爾曼·華盛頓護士,以及莫琳·格倫茲——那位在感恩節晚上在急診室待了好幾個小時的病人——都沒有被公司的恐嚇策略嚇跑。而艾倫·比姆和艾瑞卡·張繼續作為幕後信息來源與我的報道合作,同樣這樣做的還有幾位前員工。

由於仍然聯繫不上泰勒·舒爾茨(我通過電話找到他的母親,給他留了信息,但徒勞無功),如果希拉洛斯已經成功地讓他屈服,我覺得希拉洛斯一定會給我們一個簽字的聲明,類似於里扎夫醫生和比亞茲萊醫生的情況。不過,它無論如何也沒法把他發給我的電子郵件抹掉。那些東西會為自己說話。

在避免報道發表的最後一次嘗試中,博伊斯發給《華爾街日報》第三封長信,重複了會起訴報紙的威脅,並將我的報道貶斥為一個想像力豐富的頭腦編造的精緻幻想:

我想搞明白我們是如何陷入這樣的境地:《華爾街日報》正在考慮發表一篇我們都知道是虛假的、誤導性的、不公平的文章,並且會披露希拉洛斯作為商業秘密嚴格保護的信息。

問題的根源也許在於記者原始預設中的戲劇性,那預設可以歸入「太過理想而無須審視」一類。正如卡雷魯先生在與我們的討論中所解釋的,那預設是說,所有的學術界、科學界、醫療界對希拉洛斯取得的突破性貢獻的認可,全都是錯的;是說每一份此前發表的關於希拉洛斯的報道,包括《華爾街日報》自己發表的,都是公司有意誤導操控的結果;是說通過兜售一種並無作用的技術和使用現成的商用設備來做檢測——希拉洛斯偽裝是用新技術做的——公司及其創始人根本上是在實施欺詐。這樣一種揭露如果是真的,當然會是一篇強有力的調查性報道。問題也許在於,即使這一預設並非真實,但恰恰由於太過戲劇化而無法將其放棄。

信函要求與《華爾街日報》的主編格里·貝克(Gerry Baker)會面。出於公正起見,貝克同意見面,但確認將邀請我和邁克參加,另外還有傑伊·孔蒂和報紙的責任編輯尼爾·利普修茲(Neal Lipschutz)。

10月8日,星期四,下午4點,我們再次與博伊斯在《華爾街日報》新聞編輯部六樓的另一個會議室會晤。這次,他帶來了一個小一些的團隊,成員包括希瑟·金和梅瑞迪斯·迪爾伯恩。跟在6月份的時候一樣,金拿出一個小型磁帶錄音機,放在我們中間的桌子上。

儘管他們仍然極力爭辯我的報道是有缺陷的、不準確的,但博伊斯和金在這第二次會面中做了兩個關鍵的讓步,對我們很有幫助。他們第一次承認希拉洛斯不是在其專有設備上運行所有的檢測,博伊斯將這種做法描繪成一種過渡性的、需要給公司時間來完成的「旅途」。第二個是我指出,注意到希拉洛斯的網站上最近有幾個措辭發生了變化,其中一個變化似乎尤其值得一說:那句「我們的許多檢測只需要幾滴血」被刪除了。當我問為什麼的時候,金無意中脫口而出,她認為那是為了「營銷的準確性」。(後來她會堅持從未說過這些話。)

到會見快結束的時候,博伊斯嘗試了最後一搏:如果我們願意稍微推遲一些見報發表,他會安排一次希拉洛斯設備的展示。他說,他們在不久前曾經為《財富》雜誌做過一次,所以沒有理由不能為我們也安排一次。這樣一次展示將提供無可置疑的證據,證明我們關於其設備不起作用的說法錯了,博伊斯爭辯說。

邁克和我問道,多快可以安排,會進行哪些檢測,我們怎麼確保結果是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