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成名

理查德·富茲和喬·富茲警惕地坐在聖何塞(San Jose)費爾蒙酒店的大堂酒吧,桌子對面是大衛·博伊斯和他的同伴。這是3月中旬一個星期日的晚上,平時熱鬧的酒吧中兩架三角鋼琴寂靜無聲。讓這四個人可以不用提高聲音說話。博伊斯看上去很放鬆,打扮利落,穿一件海軍藍的西服,腳上是有自己簽名的黑色運動鞋,他發起了這次會面,討論如何解決在過去兩年半中令富茲家族和希拉洛斯陷入對抗的訴訟。

理查德和喬最初決心要將官司打到底,但他們都已筋疲力竭。庭審開始於不久之前,就在這條街上的聯邦法院,他們遭受攻擊的範圍之廣終於讓他們徹底醒悟過來。由於對他們的律師不滿,以及官司成本不斷增加,他們在幾個月前選擇「自行應訴」。那時看起來很明智的決定,現在看很愚蠢:作為一名從未打過官司的專利律師,喬根本無法與全國最好的訴訟律師及其所屬的隊伍抗衡。

伊恩·吉本斯的死亡也是一個巨大的挫折。粗看上去,要亡羊補牢,他們也許可以傳喚他的遺孀羅謝爾作證。理查德成功地聯繫上了羅謝爾,羅謝爾告訴他,伊麗莎白曾試圖恐嚇伊恩不要出庭作證,還有伊恩認為她不誠實。 但主審法官否決了富茲一家隨後提出的傳召羅謝爾出庭的動議。

不過,更加有破壞性的,是理查德·富茲自己兩天前在法庭的作證。博伊斯抓住他一系列無關緊要的謊話,儘管這些謊話完全不能證明希拉洛斯的剽竊指控,但損害了他的信譽。 其中一個謊言,是富茲的抗辯,說他仍然從事醫藥行業,診治病人,這個說法被他自己妻子的證詞所反駁。富茲拒絕收回這個說法,即使博伊斯用他妻子的證詞與他質證,這除了自尊以外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解釋。 在自己混亂的公開辯論中,富茲還聲明他的專利與希拉洛斯毫無關係,鑒於他的專利申請中提到了公司的名稱,並且引用了公司網站的內容,顯而易見,這一說法也是荒謬的。

喬看著父親在法庭上的糟糕表現,警惕日增。他的父親在商業環境中曾是一位了不起的推銷員,因為他極為健談並且喜歡即興發揮,但當你在宣誓之後遭到頂級律師的質詢且不放過任何矛盾之處的時候,那種即興的、與事實相去甚遠的方法就難以奏效了。而更於事無補的是,74歲高齡的理查德,記憶已經開始走下坡路。

喬擔心弟弟約翰即將出場的作證可能演變成另一個麻煩。博伊斯知道約翰的脾氣很壞,毫無疑問會在陪審團面前向他施壓。他已經提到過約翰在出庭作證時曾經威脅伊麗莎白的事實。

把這一切在腦子裡盤算了一遍之後,喬知道他們遇到麻煩了。法庭上的失敗似乎很有可能,一個駭人的想法纏繞著他:如果他們不僅輸掉官司,而且法官還要他們承擔希拉洛斯打官司的費用呢?想到他們的對手在這件案子上花了多少錢,他就發抖。他擔心這可能讓父親和他自己都破產。他們已經花費了超過200萬美元來為自己辯護。

博伊斯帶著邁克·昂德希爾(Mike Underhill)來參與他們的會談,此人是博伊斯·席勒律師事務所參與此項訴訟的經手人之一。昂德希爾個子很高,身材瘦長,為了打破僵局,他問理查德是不是真的在農場長大(答案為「是」)。這讓富茲和博伊斯開始討論飼養牛群的問題,博伊斯有點經驗,他在納帕谷(Napa Valley)擁有一家牧場。談話最終轉向眼前的事務,昂德希爾說案子達成和解對雙方都好。不過,如果富茲家仍然想繼續打下去,他們應該知道,將要揭露出來的事情會毀了約翰·富茲。昂德希爾沒有說清楚是什麼事情,說的時候也不是脅迫式的。他說的時候,好像他很喜歡約翰,如果看到約翰受到傷害,自己也會感到痛苦。昂德希爾威脅要公開約翰的醜事,這很有些滑稽。兩人曾經在麥克德莫特·威爾和埃默里律師事務所做過同事,用的是同一個秘書。約翰曾代表這位秘書,向律所的人力資源部提出針對昂德希爾的性騷擾投訴, 之後不久昂德希爾離開了麥克德莫特。(昂德希爾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說他從麥克德莫特離開加入博伊斯·席勒,是早已定好的事情。)

可能出現新的針對弟弟的傷害性信息,給喬長長的擔憂名單上又增加了一行,但事實上他和父親來參與會面,是準備和解的。形成一個協議沒花多長時間:富茲家撤回其專利,換取希拉洛斯撤銷訴訟。沒有金錢的交易;雙方各自負責自己打官司的成本。總體上,這是富茲一方的完敗。伊麗莎白贏了。

博伊斯堅持立即在當場起草協議。他在一張紙上寫下條款,交給喬,喬做了一些修改。然後昂德希爾拿到樓上,列印出來。在等昂德希爾返回的時候,理查德·富茲再次抱怨伊麗莎白的剽竊指控是錯誤的。扮演寬宏大量角色的博伊斯同意,情況可能確實如此,但他必須向客戶負責。

富茲問博伊斯,可以為約翰做點什麼。他說,他兒子的聲譽遭到了不公正的詆毀。昂德希爾之前向喬提過,如果約翰簽署聲明,承諾不起訴伊麗莎白或公司,博伊斯·席勒可以為他介紹專利方面的工作。博伊斯重申了這個提議。他需要等待六個月,讓事情平息下來,但隨後他可以把工作交給約翰做。博伊斯建議他們給約翰打電話仔細討論。

富茲撥打了約翰在華盛頓的電話,將他的手機遞給博伊斯。結果,約翰完全不想接受這一好意,他一直期待著出庭作證。他把這看作是洗刷自己聲名的機會。現在,和解將阻止他那樣做。他憤怒地告訴博伊斯,他決不簽署任何聲明,除非希拉洛斯發布公告,確定他無罪。理查德和喬能看出對話進行得不順利:博伊斯拿著電話離耳朵好幾英寸遠,躲開約翰在線路那頭的咆哮。幾分鐘後,博伊斯把電話交還給富茲。他們附帶的小生意完了。

但主協議依然成立。昂德希爾拿著列印版的和解協議回來,理查德和喬讀過後,在上面簽字。後來,理查德·富茲看來被徹底擊垮了。這個驕傲的、好鬥的前中情局特工崩潰了,哭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富茲在賓館的記事本上寫下一張便箋,來到法院的時候,他讓博伊斯轉交給伊麗莎白。上面寫著:

親愛的伊麗莎白:

事情現在已經解決。我祝賀你的巨大成功,祝你的父母健康快樂。我們都會犯錯。生活就是那樣。務請知曉,612號專利事實上沒有任何東西來自你們的未完成品。它僅僅源自我的大腦。

誠摯祝願

理查德·富茲

回到華盛頓,與約翰·富茲的和解進行得不順利。他對每個人都像瘋了一樣,包括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因為他們達成協議,給予希拉洛斯他們想要的一切,使他沒有機會在法庭上陳述自己的故事。 一怒之下,約翰給一位名叫朱莉婭·洛夫(Julia Love)的年輕記者——她為美國律師媒體(Ameri Lawyer Media)寫報道——發去電子郵件,告訴她博伊斯前一天晚上給他開出的交換條件,聽上去像是試圖賄賂他。他還發誓要起訴博伊斯,並且把父親和哥哥加上作為被告。 隨後他把郵件抄送昂德希爾、理查德和喬,讓他們知道,他們回覆給他的任何東西都會被抄送給媒體。

幾小時後, 昂德希爾怒氣沖沖地回覆,將記者排除在回覆收件人之外,但抄送給了他的老闆。他否認有任何試圖賄賂約翰的行為,並警告他,如果他繼續做出這些指控,博伊斯·席勒會讓他承擔責任。 為了讓這個信息更加突出,幾分鐘後,博伊斯使用自己的iPad加上了一句話:上帝欲使誰滅亡,必先令其瘋狂。

朱莉婭·洛夫關於和解的文章刊登在美國律師媒體的通訊雜誌《訴訟日報》()上,引起了《財富》()雜誌的法律記者羅傑·帕洛夫(Roger Parloff)的注意。在做記者之前,帕洛夫曾經在曼哈頓擔任白領刑事犯罪的辯護律師,總是尋覓與法律有關的傳奇故事來寫。

這個特別的案子讓他覺得奇怪,而且以他的經驗,奇怪的案子常常可以編成好的故事。大衛·博伊斯可以說是全美最著名的律師,素來只挑最具影響性的案子,為什麼會親自處理這樣一件模糊不清的專利案件,而不是打發給某一個級別低得多的助理去做?還有另一個事實,律師約翰·富茲——一名被告的兒子,另一名被告的兄弟——公開威脅要起訴原告和博伊斯捏造虛假指控。

帕洛夫的辦公室位於曼哈頓中城的時間人壽大廈(Time & Life Building),他拿起電話,打給長期為博伊斯擔任公關代表的道恩·施耐德(Dawn Seider)。帕洛夫的電話對施耐德而言來得恰是時候。她剛剛與興高采烈的博伊斯討論過這個案子,覺得應該給他找幾個媒體來寫寫。她同意過來與這位《財富》的作者做短暫的面談。博伊斯·席勒的辦公室位於第五十一大街和萊剋星敦大道,離她只有四個街區的距離。

施耐德步行穿過中城的時候,她想到的是,博伊斯在富茲一案中的勝利是一個好題材,但遠遠不如希拉洛斯及其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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