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我 第十八章 拘留

「安琪,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格蘭特醫生激動地問,臉上紅斑凸起。我又回到房間,背靠牆壁,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雙腿不停地顫抖。我手上出現了新的瘀青,好疼。我一言不發地舉起手,一臉疑惑地看著它們。

「你剛才在不停地敲打鑲板,以一種特別的節奏,你不願意醒過來,直到停止敲擊。」她拍了拍胸脯說,「我有點緊張,親愛的,你沒事吧?」

我點點頭。現在沒事了。孤獨者被我鎖在裡面,想關多久就關多久。

看在老天的分兒上!接下來還有一周的考試在等著我,她真會挑時間,這個時候出現,簡直太倒霉了。而她的那些秘密……我盡量不去思考這些問題。我的心又在痛苦地扭動,胃裡也不消停。那些記憶一定是假的,老天,你就當它是個假記憶吧!

格蘭特還在等我,觀察我的反應。

我得做出一個解釋,至少聽起來要可信的解釋:「我……我試著破窗而入,進入小木屋裡。」我在想,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理由,因為我想起大腦中的小木屋根本沒有窗戶。

「那你進去了嗎?你找到你想要找的東西了嗎?」格蘭特問。

我搖搖頭。

「真可惜,」她說,「不然周三再來如何?」

不要,拜託了。我需要更多時間,更多時間來消化這些問題,面對這些問題。「呃,不要。我這周還要複習好幾門功課,我必須加把勁兒才能確保跳級。」

格蘭特輕鬆地沖我笑笑。我欺騙了她,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女演員了。

「好吧,跳級才是最重要的目標。」她對著天花板敬了一個老式軍禮,「但是記得,如果需要幫助,一定給我打電話。我會一直想著這件事的。」

那晚,我睡得很死,沒有半夜爬起來坐搖椅,也沒人再侵入我的夢境,過去的記憶也沒有泉水般地湧出。終於能夠鬆口氣了。現在,我終於知道,孤獨者是如何像夜裡的吸血鬼一樣將我的體力耗盡。

陽光穿過絲質窗帘,在我的被子上投下一個巨大的窗形陰影。我把睡衣脫下,扔在地上,雙手摸了摸平坦結實的肚皮,然後滑向上半身嬌小的胸部。很難想像,這個身體竟然做過母親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安琪死也不會相信孤獨者說的是真的。

我只想重新做一名正常的高中生,把所有找回的力量放在學業上。最終,我通過了各種考試,而且成績優秀。止痛藥大大緩解了我的頭痛,溫熱的洗臉毛巾幫我除掉雙手和左胳膊上的瘀青。現在,把注意力轉移到學習上,無疑是一劑良藥。

不去想太多,考試也結束了。學校放假兩周半的時間,我變得無所事事。聖誕節採購也已結束——給母親買了幾本書,可以在醫院的等候室閱讀;給父親買了兩條色彩鮮艷的領帶,這樣會讓他的心情大好;給格蘭特買了一隻水晶杯的迷你花瓶;給凱蒂買了一對耳環;給奶奶買了一條絲巾,她也許不會用它,但是我只是想讓奶奶知道,我仍然喜歡她。至於阿布拉姆,我不得不向凱蒂求助。「黑色蕾絲,」這是她出的主意,「不是他的尺碼——是你的。」怕我不理解,她再次向我解釋。

我的語氣聽起來再稀鬆平常不過:「已經這麼干過一次了,就在舞會那晚,你知道的。」

「什麼!舞會?就是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她睜大眼睛說,「我太低估你了,女孩。當然,還有阿布拉姆。」

我大笑起來,然後繼續給她講了阿布拉姆曾經將我的拉鏈迅速拉回的一幕。「我想我會送他一件哈佛運動衫來祝他節日快樂。」

周五早上六點,我的生物鐘把我叫醒,但我還是繼續睡到了中午。我躺在床上,想知道那天該如何安排,直到我聽見一輛汽車開進我家門前車道的聲音。我迅速趴在床邊向外望,原來是布羅根偵探的那輛綠色SUV。我心頭一緊,感覺心跳都快停止了。真瘋狂,他怎麼這個時候過來?

這時,門鈴響起。樓下,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越過玄關,前去開門。

我等待著,等待著布羅根偵探不是為我的事情而來,但是父親的聲音從樓下傳來,他在叫我:「安琪拉?安琪,請下樓一趟。」

為什麼來我家?為什麼是現在?難道又有新消息?案件又有了重大進展?

我穿了一件昨天穿得皺巴巴的牛仔褲,在T恤外又套了一件綠色帽衫,拉上拉鏈。我突然感覺到,一定是警方發現了什麼。一具屍體,DNA證據,確定身份。或許還包括發現死因,或者兇器上發現了我的指紋。

哦,天使,你到底做了什麼,為我們大家做了什麼?

我又開始反胃,衝進浴室,吐了一點,用袖子擦了擦嘴。我躡手躡腳地走下樓,試著擺出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空空的肚子還在難受。為什麼事情看起來即將以簡單的方式結束時,又變得複雜起來?

玄關那裡沒有人。

「親愛的,在這裡。」母親在廚房叫我。她的聲音聽起來出乎意料的鎮定,甚至還有一些放鬆。

「哦,稍等。」我答道,溜進玄關旁邊的浴室,關上門,吃了一小口牙膏,沖了馬桶。然後我走出來,濕潤的雙手在牛仔褲上擦了擦。也許是太緊張,我的雙腿充滿活力,腎上腺素激增,但是內心卻在發抖。

布羅根偵探和母親在廚房的餐桌前坐著,面前放著兩杯咖啡。父親的咖啡冒著煙,在他手中捧著。

「安琪,你好。」布羅根偵探友好地跟我打招呼,「我正在和你父母說呢,我們就要結案了,只是還有幾條線索需要弄清楚。」

「是……嗎?」我試著讓自己的嗓音不要顫抖。

「難道不好嗎?」母親說。

她要是覺得開心,我就開心。「是的,真的很好。」肚子還在難受,我只能擠出最真誠的微笑。我告訴自己,現在還不能鬆懈,還不能。

母親站起來,端著她的咖啡走到水槽邊時,示意我坐在她的位置。那位置和布羅根偵探挨著,我覺得有點害怕,但是他身上並沒有顯出什麼危險信號:溫柔的藍綠色眼睛,搭配身上那件棕色法蘭絨襯衫,沒有了以往類似狩獵者般銳利的眼光。

我的手猛烈地顫抖,一時間不知道該把它們放在哪裡。我把手藏在桌子下面,放在大腿上,緊緊按著我的膝蓋,臉上沒有一絲緊張的神情。「所以……」

他雙手扣在腦後,身子向後靠:「總的來說,我們已經把整片區域全部搜索過了,我們只找到一座墳墓,裡面有一具屍體。我們試著確認他的身份,還好,他就是綁架者,而不是另外一位受害者。」

「這是好事啊!」母親開心地說。

「當然是好事。」我趕緊說,因為這不就是我想要聽到的嗎?不過,母親竟然會為某人的死亡而歡呼雀躍,這一點讓我有點害怕。當然,我感覺更多的是不自在。

「但你是怎麼——」父親開始說話了。

「我一會兒會說到,」布羅根說,「法醫確認綁架者的死亡時間,正好是在我們發現屍體的前八周,而那個時間,恰恰和安琪逃回來的時間相吻合。」

我仔細聽他說每一個字,從中我能聽出他的疑慮,還伴有威脅的意思在裡面。

父親清了清嗓子說:「但是,布羅根,那說明你是在一個月前發現屍體的,那為什麼你什麼都沒說?」

「呃,」布羅根皺起眉頭,「我們需要走程序,首先要法醫鑒定、確認死因、提取DNA,然後確定死者身份。我們在小木屋後面的空地上發現的那把剃鬚刀上,發現了安琪的指紋。」

我的腦海里很快蹦出一個畫面,那是天使用一把鏟子敲碎某人腦袋的畫面。但好像不太對勁兒,這不是天使的風格。

布羅根偵探繼續對我說:「我猜,你肯定是發現他死亡之後,挖了一個墳墓,把他埋了進去。大家都想不通,你怎麼有那麼大力氣把他拉到那麼遠的地方埋掉。另外,我們都想不通,你有必要將他埋掉嗎?」

我相信能夠做到這些的,只有女童軍。「他是怎麼……怎麼死的?」我死死盯著布羅根偵探,平靜地問。

「我們沒有發現打鬥或者傷害的跡象。他穿著睡衣,看起來像是在睡覺的時候心跳驟停。」

「哦。」我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說。

「渾蛋,」父親咒罵著,「這麼死也太便宜他了。」

「嗯,他的確逃過了法網。」布羅根偵探在「法網」這個詞上,故意加重語氣強調,「儘管如此,他的死也讓這個案子可以儘快結案。我們發現的那把剃鬚刀上乾乾淨淨——只有安琪的指紋——總之,死者身上沒有任何的傷口。」他聳了聳肩膀。

「很明顯,這個案件里沒有涉及其他人,因為沒有其他人的DNA。」他解釋道,「所以,以後不會再有人問你一些奇怪的問題,也沒有人會認為你這麼嬌小的女孩竟然能……反正,那一部分的調查已經結束。死亡原因確定為自然死亡。」

「嗯,好吧。」我說,「這是個好消息。」我深吸一口氣,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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