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我 第十七章 附身

昨天,格蘭特和我討論了有關減少療程到一周一次的事情,我們以為大部分最難處理的程序都已經解決。但是,我們錯了,大錯特錯,我現在需要她幫我。

一想起這個人格替身,我就心跳加速。哪怕我有多疲憊,睡得有多死,這個瘋狂的「搖椅愛好者」仍然有魔力把我喚醒,主導我的身體。我完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母親又在樓梯處叫我:「你是不是真的該起床了?」

「是的,我馬上下來。」我滿腹牢騷地答道。

「剛才你也是這麼說的。」

「我起來了!」我尖叫。

「你爸爸去花園摘玫瑰了,也許你可以過去幫幫忙。」她大聲告訴我,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從床上爬起來。「天氣真好呀!」她像唱歌般地說。

也許,對她來說是吧。母親可能還情緒高昂地沉浸在昨天的好消息中,但是此時的我——一夜間,一切都崩潰了。我必須私底下向格蘭特求助,不讓母親知道。小寶寶、父親、聖誕節,已經夠讓她頭疼的了,如果我再說出「我其實沒有像想像中恢複得那麼好」之類的話——不行,一定不能說。

所以,當她回到廚房的時候,我悄悄拿起了父親卧室的電話。關上房門,確保沒有人聽到,我撥通了格蘭特的電話。

她很快就接通了,說:「你是安琪嗎?」是的,來電顯示。

「嘿,格蘭特,我有一些新的動態。」我的聲音柔軟但緊張,「還記得之前讓我頭疼的搖椅子的人嗎?」這是個反問句,但是我還是在等她回答。

「當然了,安琪,我記得。」

「還記得所有的人格都沒有提到這一點嗎?儘管我們自己認為,是女童軍乾的。結果,你猜怎樣?」

「難道不是女童軍?」

「正確,不是她,還有其他人在我體內,我再次迷失了,格蘭特。昨晚,我又暈眩了將近兩個小時,直到我醒來。他把我整晚的睡眠都偷走了,我現在完全不知道怎麼辦了。」

電話那頭傳來了格蘭特令人安慰的聲音:「我們可以解決,沒事的,安琪。別害怕,你是不是在約定時間之前就想見我?你媽媽可以開車帶你過來,接受這次額外療程嗎?今天怎麼樣?我隨時都可以。我唯一定好的事情,只是聖誕節採購,當然,可以晚點再去。」

「我去問問,你能先別掛電話嗎?」

我跑下樓,試著編造一個理由說服母親,讓她開車帶我去治療。剛下樓梯,我便想到一個再好不過的理由。於是,我一進廚房就說:「媽媽,你可以帶我去格蘭特醫生那裡嗎?我昨晚沒睡好,又做噩夢了,還勾起我一大堆可怕的回憶,後來我才睡著的。」

「可憐的小東西,」母親說,「當然可以。」

半小時後,我們跳上車。我洗了個澡,頭髮還在滴水。我能看出來,她很想問我昨晚到底做了什麼夢,於是我就講,夢裡我被困在一個繭中,空氣慢慢溢出,我感覺呼吸困難,焦慮萬分。事實上,這些確實是我夢到的。

「我被幽靈控制了!」我告訴格蘭特,「感覺是這樣,我就像在一座陰森森的老宅子里,有什麼東西在閣樓上嘎吱作響。」

她溫柔的微笑裡帶著些許憐憫,這是她的專利:「有什麼線索嗎?」

我把腦袋裡的每個角落都搜索了一遍。找出來!我對自己說。不要再來什麼秘密了。結果,在我所有的記憶中,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線索。如果還有一個人格存在,那女童軍和告密者應該都不認識他。之前,女童軍和小老婆之間共享了同一條門道,我相信小老婆也不認識這個神秘人格,儘管回想起來,小老婆的確曾經說過,她有時候會被強行推開,被人替代。這一點很可疑,非常可疑,因為現在我知道,女童軍並不是替代小老婆的那個人。我怎麼知道的?因為我一直沒有關於這件事的任何回憶。

還有,天使——他曾經說過一些很古怪的話。是什麼來著?他說過,當那個綁架者做壞事的時候,他是被其他人格中的一個召喚來的。我不禁問自己,還有什麼事情,比綁架者對我做的還要不可饒恕呢?

我用指關節用力壓住眼睛,直到眼瞼後面出現了旋渦的圖像。我伸出「觸角」,探索內心裡的一切,格蘭特醫生正在耐心地等待著。最後,我發現了一絲可能性。「孤獨者——我只知道這些了。」我對格蘭特說,「天使曾經說過,他是被孤獨者召喚而來的。從他的話語中,我根本聽不出『孤獨者』這三個字指的是一個人格。我想,我當時肯定是把他誤認為是其他人——小老婆。我之所以這麼猜測,是因為小老婆曾經因為被綁架者丟在一邊而感到孤獨。」現在,我又想起天使那俊俏的面龐和明亮的白色光芒。我喉嚨乾澀,他過去存在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片死寂。一種空虛感油然而生,讓我反胃,我說:「太晚了,格蘭特。我們問不到天使了,他已經完完全全消失了。」

我膝蓋突然一軟,趕緊用手支撐著。沒有天使以後,我覺得自己好渺小,好脆弱。「我們完蛋了。」眼淚開始落在地毯上。

格蘭特拍拍我的背,充滿了母性的關愛,但感覺還是有點尷尬。「對不起,安琪,我以為我們做對了。別擔心,我們還會找到事情的核心,不知通過什麼方法。沒有天使的幫助,可能時間會久一些,你想現在試試催眠嗎?」

「周一吧。我們現在能不能談談話?」我說,「我真的真的不想再次把我的大腦讓給其他人。」

接下來,我們談到了我是否還想念小老婆和天使。從我擦在袖口的淚水來看,我是真的想念他們。

我上完地球科學課,凱蒂追上來說:「你看起來好憔悴。」只有最好的朋友才會這麼說,「天堂里也有煩惱嗎?」她點頭示意了下不遠處正在儲物櫃換課本的男孩子們。

「什麼?阿布拉姆?麻煩?沒有,他人很好,我們都很好,」我結結巴巴地說,「上周末我們見了兩次面。」

「有什麼進展嗎?」她用胳膊頂了頂我,眨眨眼說。

一想起他溫暖的雙手,一想起他對我的安慰,我的臉紅透了。

凱蒂看了看我的表情,不屑地笑了:「沒事,你已經回答了。」她轉過頭,看到雙胞胎兄弟正在朝我們這邊走來,「這就是你為什麼憔悴的原因嗎?愛……太多了?」

「希望如此吧。」我對著她耳朵悄悄說,「那個瘋狂的搖椅子的人又回來了。」上周六、周日兩天,整晚都把我拖起來,折磨我的身體,而我本應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為接下來的考試養精蓄銳的。

「什麼?我以為你的事都處理好了呢。」

「誰不想啊!」我情不自禁地高高聳了一下肩膀,「但結果是,沒有。很明顯,我以前腦袋裡的那些惡魔還沒有處理乾淨,我還會被操縱。」

「哦,該死的,希望我也能幫上什麼忙。」她無助、悲傷地看著我說,「也許我們晚些時候可以去跑步?跑步會讓我頭腦清醒,我是指……哦,這麼說好笨,我沒那個意思——」

要是有這麼簡單就好了。「噓,他們過來了。」我擺了擺手,示意她別說話,他們已經走到了面前。

阿里在凱蒂臉上輕輕一吻,完全將校園裡的種種規定置之度外。阿布拉姆眉毛高挑地看著我,眼中的光芒彷彿給我一吻,但是我略微刺痛的嘴唇告訴我,我更渴望的是他的嘴唇。

「早上考得怎麼樣?」他問。

「挺簡單的,」我答道,「無趣到我都快睡著了。」說到這兒,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謝天謝地,今天的考試終於結束了,明天那兩門更難,世界史和英語。我有好多頁的東西要記。」

「需要送你一程嗎?」阿里說,「我們都考完了,可以把你送回家。」

我看了看大廳的鐘錶說:「我媽一小時後會來接我,我還得去其他地方。」

凱蒂在我胳膊上輕輕一拍,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說:「又要去『驅魔』了?」

我胸部一緊,有那麼一剎那,感覺好像心臟病發作。「啊。」我痛苦地喘了一口氣。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頭腦暈眩,膝蓋癱軟。

凱蒂緊緊撐著我,把我扶起來:「安琪,怎麼了?」

阿布拉姆從另一側摟著我:「嘿,你沒事吧?」

「如果我暈倒了,千萬別讓我碰到地板。」我低聲對他說。他把我抱在胸前,我努力地呼吸,讓自己保持清醒。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我的視線再次清晰起來,眼前出現了阿里和凱蒂擔憂的表情。

「哦,好奇怪。大伙兒,對不起。我就是肌肉痙攣,喘不上氣來。」差不多就是這樣。

兄弟倆緊張又同情地看著我,凱蒂在皮包里找止痛藥。這個解釋真好,可以消除大家的疑慮。但是胸口為什麼突然疼痛,這很難解釋,好在,現在不疼了。

我的朋友們堅持要開車送我回家,阿布拉姆靜靜地握著我的手,他的眼神透露出,他還有很多問題要問我,但當然不會在他哥哥面前問。而在我下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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