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我們 第十四章 革新

安琪慵懶地躺在沙發里,準備和身體中的其他分裂人格會面。這是格蘭特醫生提出的想法,因為她們有太多事情要處理。安琪約好分裂人格中剩下的兩個女孩,在她們之前相遇的虛擬世界,也就是那個被遺棄的小木屋門前見面。告密者有一點和其他人不同——她只是去小木屋那裡玩,不在那裡生活——但是安琪覺得,比爾消失之後,她應該會很樂意加入她們的小團隊。作為一個整體,她們需要認真地對自己進行人格重塑。這項團隊計畫對於安琪獨立的人格重建來說,是一個完美的象徵。沒有捷徑,沒有迷失,也沒有消除。女童軍和告密者被一同邀請而來——讓我們來討論,人格的完美結合。

牆壁上的松木節疤,此時顯得並不那麼讓人暈眩。相反,它成為一種積極正面的象徵,大家也沒有像之前見到它那樣感到害怕。

格蘭特醫生拿出熒光棒,開始進行深度催眠。她會引導大家會面,但是會面一旦開始,安琪就要肩負重任了。幾秒鐘內,她在光點的跳動和搖擺中進入催眠。

安琪,我其實一直在你腦中幫助你。我聽到你所聽,看到你所看。我就站在一邊,悄悄地記錄和觀察你,我還負責控制高牆和大門。我贊同你的想法,如果我們共同發揮作用,而非輪流現身的話,我們的生活就會更加快樂,更加平靜,當然還有更加值得期待的人生。

你來到門廊,一手握掃帚,一手提油漆,準備就緒。陽光灑在小屋上,乾燥的木板和生鏽的釘子格外顯眼。你開始打掃房樑上和搖椅邊角的蜘蛛網。告密者從黑暗中悄悄溜了出來,看著你打掃。「能來幫忙嗎?」你說,「在我們把它們收起、放好之前,我們需要好好打掃一番。」

「收起來?」告密者問,「為什麼?大家都幹嗎去了?」

「大家都一一出場了。我們不打算繼續待在黑暗中,我們也都要現身,你想一起來嗎?」你小心翼翼地說,盡量剋制自己的緊張情緒。

「那會有馬兒騎嗎?真正的馬兒?」告密者問。

當然有,附近就有馬廄,還有一所馬術學校。如果你堅持周五晚上兼職看小孩的話,就有足夠的資金申請一所馬術學校,而且是獨立自主。「是的,」你答應她,「如果你加入我們,我就陪你一起騎漂亮的馬兒。」

告密者燦爛地笑了起來。她拿走掃帚,開始打掃搖椅上的灰塵。「我們打掃完了,就可以出發了嗎?」

這麼快?你覺得有點玄,答道:「只要我們把所有事情都打理好了就行。」

期間,女童軍一直沉默不語,只知道在搖椅上一邊搖擺著,一邊縫衣服。當告密者掃到她腳下時,她抬起雙腳。

「你會幫我們嗎?」告密者問。

「我為什麼要幫你們?」女童軍厲聲答,「反正我們會像小老婆和天使一樣被消除。」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皺著眉頭。

你趕忙上去解釋:「不會,不會,我沒打算要消除你們,我決定和你們一起活下去。求你了,我需要你。」你遞給女童軍一把鐵鎚,「看起來你有點抓狂,你不想釘釘子發泄發泄嗎?」

女童軍不情願地站起身來,舉起鐵鎚,咚咚地敲打起牆壁上翹起的生鏽鐵釘。

你提著一桶矢車菊藍色油漆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以後不會再有人進去了。安琪,你看了看,然後說:「這是我們要用到的。」油漆桶旁放著三把刷子,你打開油漆桶,三個人肩並肩站著,開始給牆壁上漆——那是你們唯一擁有的一面牆。油漆刷滿了斑駁的木頭,看起來煥然一新。很快,牆壁被刷得湛藍湛藍的。

女童軍退了幾步,仔細欣賞你們的成果。「今天大家幹得不錯,」她說,「我們是一個很棒的團隊。」

你很清楚她語句中傳達的信息:她還沒有做好結合的準備,但是她在考慮。格蘭特醫生告訴你,我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會做得更好,更加接近最終結合的狀態。

那一周,安琪沒有去上課。她每天都要去格蘭特醫生那裡,用所有時間和精力和其他女孩交流。她們在想像中的門廊上,彼此溝通,彼此理解,進展神速。過去放搖椅的地方被一盆盆盛開的菊花所替代,恰好和窗外寒冷的天氣遙相呼應。門前的欄杆漆成了亮黃色,代表熱情的歡迎。之前翹起的木地板,也被釘子釘得死死的,還重新修了地板,走起來十分穩固。象徵實現了。安琪覺得,自己雙腳踩著地板,倍感踏實。

「隨時做好準備,」格蘭特醫生說,「我覺得女童軍就要出場了。」

「真是太酷了,」安琪說,「我其實最想從她身上得到的是她高超的廚藝,以及她離群索居的本事。」

「不論好壞,你都得吸收,準備好接受她第一手的記憶,特別是那段被囚禁的痛苦經歷。」

「她已經給我講過了,我身上的傷疤證明她沒有騙我。」安琪的回答帶有一絲防禦的味道。

格蘭特醫生扭動著她的珍珠耳環。「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現在一切準備就緒,很好,但是我要警告你,接下來的結合過程可能會讓你精神上難以承受。我沒有說你克服不了,我只是讓你別掉以輕心。」

安琪嘆了口氣。雖然沒有天使的守護,她已經習慣了堅強,她一定能克服,是時候讓她生活中的一切打理得井然有序了。她信守承諾,報名參加了騎術課程,購買了頂級騎馬裝備,在返校前的那個周六下午,參加了第一堂騎術課程。

他們給安琪安排了馬廄中脾性最溫柔的小馬。儘管這樣,當馬兒飛奔起來時,安琪覺得自己好像在飛翔。頭盔下的長髮被風吹至腦後,膝蓋緊緊夾著蹦跳前進的小馬,她心跳加速。「抓好了,告密者。」她自言自語,讓出了掌控權。她在一邊看著小女孩控制她的身體,騎著小馬在柵欄裡面轉來轉去。看到告密者那發自內心的笑容,安琪頓時覺得,花多少錢都買不來這樣的笑容,就沖著這一點,讓出主動權一會兒也值得。

「大有長進,」教練最後誇她說,「你確定你之前從來沒有騎過馬?」

「我想像過。」安琪告訴他。

「好吧,你的想像力一定非同尋常。」

「大家都這麼說。」安琪內心笑開了花,告密者捏著她的手,表示感激。

安琪,當時我真為你自豪,也為你所取得的成就而自豪。那天晚上,你肌肉酸痛,於是坐在床邊塗抹乳液。那個時候,你終於發現,特意為告密者打開那扇大門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你已經不需要我來為你開門了,你完全可以自己應付這件工作,我被炒魷魚了。

那一刻,你滿心歡喜,充滿力量,你甚至都沒有在意過我的離去,我消失了,融入了我們即將成為的那個整體。

「你怎麼了?」當安琪第二天早上上學的時候,凱蒂問。她倆在學校儲物櫃前碰上,凱蒂驚訝萬分,說道:「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嘛。」

「嗯,非常感謝,」安琪說,「你驚訝什麼呢?難道我非得頹廢得像個乞丐?」

「有人說你感冒請假在家,我才沒有打電話給你,但是看起來事情可沒有那麼簡單。」凱蒂說著,從儲物櫃中取出兩本書來。「嘿,如果謠言那麼說,那你就順水推舟吧。」安琪輕輕拍了拍胸脯,假裝咳了一聲。

凱蒂用狐疑的眼神看著她說:「你到底怎麼了?你在躲媒體嗎?你難道請了假,跑去度假了?」

安琪笑著說:「沒有,這段時間,我一直忙著和其他幾個分裂人格交談,主要談了打掃和修葺房屋的問題。」

「該死,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凱蒂問,一把將背包背在肩膀上。

安琪隨手抓起一本歷史書,哐當一聲把儲物櫃的門撞上,說道:「那幾天,我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催眠狀態,想像著在大腦中和分裂人格進行對話。我們談到了有關結合的事情,這遠遠比你想的要複雜得多。」

凱蒂不屑地哼了一聲,大跨步地走過走廊,說:「我沒說這件事不複雜,老天,是你的世界太複雜了吧!」

「但是我已經看到了彩虹尾部的金光,看到了隧道盡頭的光芒,我知道,我快成功了。」

「你看到了黎明前最後的曙光?」

安琪暗中偷笑,說:「好吧,反正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對了,學校裡面還有記者嗎?」

「上周五他們就已經放棄了。感謝老天,媒體也就是三分鐘熱度,過了就好了。嘿,我到了,要上課去了,午餐見。」凱蒂上西班牙語課去了。

安琪的療程並不會耗費整整一天時間,所以治療結束後,她還有充足時間回家自學,這樣她就能夠輕鬆地跟上每堂課的內容。有幾個老師問她的病情如何了,她說「好多了」,大家貌似以為她只是感冒而已。

她有那麼一丁點懼怕午飯時間。她想,在格雷格和麗薇二人繼續謀劃復仇之前,應對他們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視而不見了。她現在可以接受這樣的狀態,而且可以忍受他們的報復。比起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麼悲慘的事情,眼前這兩人小小的卑劣,又算得了什麼呢?問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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