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我們 第十二章 名聲

「親愛的,親愛的,安琪,冷靜,沒事的。」母親隔著厚厚的藍色毛巾安慰著安琪,「來得真不是時候,你正式從女孩變為女人了。」

浴室的最後一滴水已經流干,安琪全身還在顫抖。她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那些血看起來不只是她身體成熟的標誌,這是某種信息的暗示,一個來自天使的信息。他們都在血中沐浴,想起那一幕,她心跳加速,腎上腺素激增。

「我必須給格蘭特醫生打電話。」也許,她的心理醫生可以幫助她弄清楚剛才發生的事情。不管那是什麼東西,反正很不吉利。這一點,毫無疑問。

「你有什麼不安的啊?」母親說,「我們從來不會在沒有預約的前提下,去打擾她。」

「想想你給了她多少錢,你就知道這叫不叫打擾了。」安琪厲聲說道,「她說,如果我出現副作用等不良癥狀,她可以隨時接受拜訪。現在,我就遇到了這些問題。」

「好吧,那倒是。」母親有點猶豫,「你是不是有什麼想跟我談的?」

「沒有,媽媽。」她可不打算和母親分享她的疑慮。

她回到房間,抓著母親剛才默默遞給她的衛生棉。再從房間出來時,她已經穿好了,母親正在主卧打電話。「不,我很抱歉,」她說著,看到安琪從門外向里看,她用指頭壓在嘴唇上,「不,不予評論……不,我們會在今天對外發布一個公開聲明……是的,沒錯。九月十八日……如果是你,你怎麼看?……因為我們需要保守隱私,我們一直需要,請不要再給我們打電話了。」

她摔了電話說:「該死的記者。」

「什麼事?」

母親輕撫著安琪的鬈髮說:「哦,就是一些提問,這是今天打來的第三個電話了。」

安琪心跳加速:「他們都問些什麼?」

「都是些不著邊的東西,」母親說,「很愚蠢的問題,你都不想知道。」

「不,我想知道,我今天上學還得躲著他們,所以需要做好準備。」

母親不耐煩地大聲說道:「你只要回答他們『不方便評論』就行了。」

「媽媽,你快說吧,到底問了什麼。」

母親癱坐在一張椅子上,來回用力地搓著顴骨,手指在臉上掐出了紅色的痕迹。「他們想知道,為什麼在你剛回來的時候,我們沒有通知媒體。為什麼失蹤的女孩回到家中,我們卻沒有對外公布消息。他們還想知道,是否我們在故意隱藏什麼。」

安琪的心跳驟停了一下:「例如呢?」她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暗淡下來,但是又強行振作起來。沒有人能夠再佔據她的位置,她必須解決這個問題。但是,她依然不能逃避那個畫面——天使的雙手滿是鮮血。

她聽到客廳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聽起來聲音很大,情緒激動。

她和母親趕緊下樓看是誰來了。原來,客廳擠滿了警察。為什麼他們還在這裡?布羅根偵探正在打電話,父親正在把客廳的窗帘拉起來。「衛星直播車,」安琪說,「就在外面的街道上。」

「太可笑了,」母親說,「偵探,你能趕走這些人嗎?」

正說著,門鈴響了,一位警長起身去開門。

「趕走這些該死的記者,知道嗎?」布羅根偵探對他說。他一手插在兜里,說:「我們已經呼叫了洛杉磯郡法醫部門的調查小組來進行下一步處理。法醫們會用特殊裝備搜查每件物品,每個地點,以及那座墳墓。」

「墳墓!」母親尖叫起來。

布羅根偵探表情痛苦,凝視著安琪說:「安琪克服一切困難,結果逃了出來,這點你們是知道的。」

安琪有點畏縮,試著鼓起勇氣,但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始終在她體內流動。她刻意躲開布羅根偵探略帶同情的眼神,有點難以接受。

布羅根偵探卻誤會了。他一隻手扶著安琪的肩膀說:「很抱歉,安琪,記者進來之前,你還有什麼有用的信息想要告訴我們嗎?如果你不介意,等警方調查完之後,我可以帶你過去——看看有什麼東西能夠觸發你的記憶。或者,可以讓你的分裂人格說出更多的秘密。反正只要能夠幫我們找到這個傢伙的任何信息,我們都需要。」

她膝蓋有點發軟,雙腳有種想逃的衝動。她勉強地聳聳肩,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其實,我不覺得這樣做能派上什麼用場,因為我壓根兒什麼都記不起來。」她沒說錯,她記不起來任何事,但是有一個人記得——天使。天使的雙手沾滿了鮮血,請求安琪幫助他現身,並且在開始影響到單純的安琪之前,將自己除掉。哦,天哪,就算她除掉天使,那些駭人的畫面依舊會留存在她的腦海中。

她的雙手在藍色牛仔褲上不停地摩擦。

布羅根偵探略微眯起雙眼,說:「好的,沒問題,我會再和你聯繫。」

「那些媒體記者怎麼辦?今天下午,滿校園都是他們的身影。現在他們就在門外的草坪上,和我真是形影不離,是吧?」

「別給他們透露任何信息,」布羅根偵探說,「如果他們逼得你迫不得已要說的話,打我電話。」他離開了,屋內一片死寂。

格雷格和麗薇已經公開對安琪宣戰——打電話把媒體都叫來,讓安琪一周都不得安寧,而這只是他們計畫的第一步。接下來,安琪的電話號碼竟然出現在學校公共衛生間的牆壁上,男女衛生間都有。上面畫著不堪入目的圖畫,旁邊還有文字描述,這顯然是一種污衊,甚至有點令人作嘔。

安琪每天帶著一小罐紅色噴劑,走到哪裡噴到哪裡。她不允許那些不堪入目的圖畫和噁心的描述出現在公開場合。她希望能夠在校園裡認識更多的好朋友,這樣就能有更多的支持者,換句話說,有更多的人意識到這些圖畫和文字都是對她的一種污衊和誹謗。但是現在看來,安琪在學校里是個新人,格雷格和麗薇才有機可乘,對大家說什麼,大家基本上就信什麼。

她和麻風病患者凱蒂的友誼,看起來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是她絕不會拋棄這位好友。凱蒂每天都把安琪從「水」里拖出來,提醒安琪要時刻振作,大喊著:「振作起來,深呼吸!」雖說是個比喻,但現實確實如此。

「你看到樓梯間的那個新塗鴉了嗎?」安琪問,雙手從額頭開始,將頭髮向後一遍又一遍地抓弄著。自從小木屋被發現之後,她這一周幾乎沒有碰過午餐。

凱蒂翻了個白眼,說:「呃,那種畫太不現實了吧,不會有人信的。」

安琪嘆了一口氣。

「會過去的,」凱蒂安慰她說,「我也被這麼惡搞過。更可恨的是,暑假期間,這幫孩子還會給你重新畫一遍,你跑去再噴塗一遍,這下咱們學校看起來好像長了水痘似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人會是麗薇?我可以理解格雷格那麼惱火的原因,但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還幫著麗薇來污衊我?這下,她贏了,她得到了格雷格,而且……我和她過去還是朋友。」

「把格雷格搶到手以後,她要通過這種方式來向所有人證明,她最終搶到了格雷格,而不會讓人覺得,好像她在吃你的剩飯一樣。所以,她修改了故事情節,原本是你甩了格雷格,現在變成了格雷格拋棄了你,因為你是個狐狸精——不好意思,麗薇是這麼寫的。」

「真是個悲劇,你說,這事要鬧多久?」

「嘿,放輕鬆點,」凱蒂說,「還有幾個小時,大家最愛的感恩節五天假期就要來了,他們沒心思繼續做下去。」

「我表示懷疑,」安琪說,「他們吃完火雞和南瓜派後,還是會做那些卑鄙的事情。」

該死的感恩節周末。格蘭特醫生也有安排,她要開車回鄉下的妹妹家。儘管安琪央求再三,想要儘快把大腦內的天使刪除,格蘭特醫生還是告訴她說,下一次手術的時間,最早也要等到感恩節假期後的那個周一,因為節假日期間,實驗儀器全部停止運作。所以,安琪只能一個人憂心忡忡,同老母雞下蛋前的心情如出一轍。而布羅根偵探隨時都有可能編織一個故事出來,不管是真是假。

案情可能是這樣展開的。安琪顯然曾經在那間小木屋裡生活過——從滿地的毛髮和皮膚纖維可以判斷。她從現場拿走一把剃鬚刀,地上躺著一具屍體,喉嚨被割開,手腕被割斷,身上被刺成了馬蜂窩,或者還有其他任何可能導致死亡的尖銳利器——當然只有安琪知道真相了。接著,所有的DNA化驗結果表明,這個男人和安琪住在這間小木屋裡。一切證據表明,安琪殺害了綁架她的人(沒有人會責怪她),然後假裝患了失憶症和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以此為借口,來逃避自己殺害綁架者的罪責。警方會對安琪進行測謊儀測試,也可能再次將她催眠,逼迫天使認罪。

遲早有一天會真相大白。就算天使的行為被判正當防衛、過失殺人或者其他,其他人今後看她的眼光也必將大為不同,她的生活就這麼毀了。一切來得那麼突然,她已經感覺到暴風驟雨即將到來。

凱蒂在安琪面前打了幾個響指:「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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