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那邊的胡德超好像聽到了有人叫我姐夫,這傢伙反應倒挺快,扯著嗓子大喊了一句:「哎呀媽呀!是二舅姨姥吧?你們在哪疙瘩捏?我給你拜個晚年了啊!給我二舅姨奶也帶個好兒啊!就是我二舅爺他媳婦!哎呀媽呀,這回我可整明白了,恩哪,就得這麼叫,指定地!就是二舅姨姥……」

這都哪跟哪啊,我氣得哭笑不得,旁邊的蘇弦和初敏敏早已經笑翻了,還跟著起勁,學人家分輩分:「好好好,這大外甥真懂事兒,不對,大外甥孫,大外孫甥?大外……」

我趕緊站了起來,邊往外走邊說:「行了行了,你到底有什麼事呀?」

胡德超說:「就上次我大舅爺交代地,找那個叫啥鋒哥地?我找著啦!上次我大舅爺說的那前兒,我蒙住了,他哪叫啥鋒哥呀,人家都叫他瘋子,是個半大小子,跟江北王大炮混地,毛兒還沒長齊捏,就出來瞎得瑟。他媽是在清水街服裝批發市場賣箱包和服裝地,就是那些假名牌、高仿貨呀啥的,她老爺們兒早死了,管不了孩子,好像瘋子高中剛上一年就出來混了。別看這小崽子人不大,但是聽說下手挺黑啊,干仗啥的,那傢伙不要命啊,啥都敢整,所以這片兒就都管他叫瘋子。現在他跟幾個小子就在湘菜小廚這疙瘩吃飯呢,我給你盯著捏,你趕緊過來啊,我幫你一起削他!敢跟我二舅姨姥得瑟,臭不要臉地!」

聽到這個事情我一愣,沒想到居然真的有個叫鋒哥的人。經過上次在樓頂的波折,初敏敏已經向我承認,她所說的那個故事都是編的,根本沒有這個事情發生。我沒有怪她,只是摸了摸她的頭,說以後再編的時候要編得圓一點,她佯裝生氣地捶了我一拳。過後我就把這個事情完全忘了,沒想到這個胡德超倒還挺認真,而且還真的找到了。

放下電話後我對蘇弦他們說我有點事情要先走,她們還沉浸在分辯管我叫二舅爺的人她們應該怎麼稱呼,也就沒有多問。好奇心驅使著我趕到了胡德超所說的那家叫做湘菜小廚的飯館,並準備見一見那個和初敏敏的假故事巧合地重疊在一起的鋒哥,但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因無聊而起的好奇心,竟然牽出了一個讓我震驚萬分的秘密。

胡德超真是有點「虎的超」,我本來想先繞過去在後面看看,萬一真是像初敏敏編的故事裡說的那樣,那個叫鋒哥的長得有幾分像言承旭,那可真就是巧到家了,到時候我再拍幾張照片回去,好好地揶揄一下她。沒想到胡德超一副得了大靠山的樣子,站在飯館門口嗷嘮地喊了一大嗓子:「媽的!死瘋子你個山炮玩意,給我滾出來!」正坐在門口的那一桌人嘩啦一下就站了起來,其中一個留著長發的男的沖胡德超罵道:「你他媽吃偉哥了?叫誰呢?」說著,幾個人就沖了出來。

當我看清楚站在面前的這個長頭髮的男人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張小鋒!那個當初來我的心理診室,因為寫憂傷的青春小說而走火入魔的少年!

就在我還恍惚的時候,胡德超胸脯一挺,叫囂道:「小王八犢子,就他媽你呀,敢欺負我二舅爺的小姨子?你在江北區這片兒才他媽混多久啊!你知道我大舅爺是幹啥的不?刑警大隊韓子東!連他弟弟的小姨子你也敢動?」

張小鋒瞥了我一眼,好像並沒有認出我來,他指著胡德超的鼻子罵道:

「你他媽的有病吧?什麼二舅爺什麼小姨子的?你說什麼呢?我他媽混的再不好,也輪不到你來指點,你算個什麼東西啊?小偷在江北這片兒還不如狗你不知道嗎?」

「張小鋒,你還認識我嗎?」我再也忍不住地插了句話,「胡德超說的事情應該跟你沒什麼關係,可是你……你怎麼……」我忽然張口結舌起來,這個場面實在太超出我的意料之外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將當初那個迷惘錯亂的文學少年,和眼前這個滿口髒話的小混混結合在一起,我完全懵了。

「你他媽誰啊!別拿什麼刑警隊的哥啊弟啊的嚇唬我!」張小鋒說。

「你真的不記得了?」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可能只是長得比較像?但還是試探地說了句,「當初你和你媽媽到我的心理診所……」

「啊!啊——你啊!」張小鋒好像一下想起了什麼,看到他的這種反應,我的心不禁冷冽地哆嗦了一下,真的是他!

「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我的語氣中充滿了失望和痛心。

「什麼變啊?我他媽一直這樣啊!」張小鋒好像很迷惑地說。忽然,他好像一下想起了什麼似的,居然哈哈哈哈地狂笑了起來,「你說上次去你那個什麼心理醫院的事兒啊!哈哈哈!你不說我他媽都想不起來了,那可是我第一次演電影啊!哎,我表現的還行吧?哈哈哈!你老闆後來有沒有說我的演技很厲害?你是不知道,那麼多台詞,我背了一個多禮拜!太他媽拗嘴了!」

我只覺得眼前倏地黑了一下,有一種被人迎頭打了一棒子的感覺,這個意外的場面讓我彷彿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兩眼冒火地一把拽住了張小鋒的胳膊,幾乎是在吼叫地問他:「你說什麼!演電影?什麼意思!!」

張小鋒用力地甩開我的手,防備地說:「你幹什麼呢?手腳老實點!戲也演完了,錢也結清了,還想幹嗎?不是你老闆帶著個小姘頭找到我的嗎?給我他媽的一大堆台詞,讓我背,說是演一場電影,還他媽的不許出錯,不能忘詞,只能一遍過。還說什麼隱蔽拍攝,錯一點都不給錢。要不是看在那麼多錢的份上,我沒事閑的跟你們玩那些?再怎麼的也有一群兄弟叫我一聲鋒哥呢!咱們大小在江北混的也有那麼一號,至於改行拍他媽的狗屁電影去嗎?又他媽不是功夫片。再說了,我操,我演的多他媽好啊!一點都沒錯吧?我媽演的也行啊!你們還想怎麼樣?我告訴你,錢,老子都已經花沒了,我也按你老闆的要求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事。再說了,你他媽不也是一個演戲的嗎?又不是老闆,跟我在這叫喚什麼?你還真別拿什麼刑警隊的嚇唬我,我沒招惹你,你也別招惹我!」

我的頭已經開始嗡嗡作響了,我顫抖著聲音問他:「你是說……你那天,去我那,都是在演戲?是誰……是哪個老闆叫你去的?」

「噢!原來你也不知道啊?沒人告訴你那是什麼隱蔽拍攝?那誰給你結的錢啊?」張小鋒說,「我也不知道那個老闆叫什麼名字啊,我就隨耳聽到了一嘴,他管他那個小姘頭叫什麼,妙雨……雨什麼來著?哦對!雨桶!還他媽浴缸呢……」

「苗雨瞳?」我的腦海中橫空響起一聲炸雷。

「對對對!就這個名!那小姘頭長得,漂亮!還一身名牌,就光她那個包,我家有,我媽鋪子里賣的是仿的,一模一樣的,仿的都賣四五百,我聽我媽說真的得十幾萬。我操,真他媽有錢!」

聽到這裡,我的頭彷彿嘭地一聲爆炸了。腳下忽然一下就軟了下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緊接著,眼前就是一片蒼茫的慘白,白得像無邊的雪海,沒有落點,沒有盡頭。耳邊嗡嗡嚶嚶地響著雜亂的聲音,好像有人在說:哎呀,二舅爺,你咋地了!還有人說,我可沒碰他啊,他他媽是自己倒的……可是,我卻什麼都聽不到了。

張小鋒所說的事情,就像一隻馬蜂,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猛地被它蜇了一下。瞬時間的疼痛洶湧而來,馬蹄般踏破了我所有的心理底線。假的,又是假的!在施秋婷、初敏敏之後,又一個假故事、假患者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比起對初敏敏疼惜和原諒,對施秋婷的迷惑和未解,張小鋒則是讓我痛恨。他就像一個全副武裝的匪徒,兇殘地對你進行毆打之後逃之夭夭,而沒多久又意外地出現,並且脫得赤條條不掛一絲、笑嘻嘻地站在你面前。可是我已經無力去報復他什麼了,因為我根本不能迅速地調整自己,將先前迷惘的文學少年張小鋒和後來的流氓少年張小鋒完全剝離開來,去審視和判斷到底哪個影像才是真實的,哪個才是虛假的。

但最讓我痛苦與掙扎、迷惑與驚恐的,是這件事情居然牽扯到了苗雨瞳。

這是我萬萬想不到,也最百思不得其解的。為什麼會和苗雨瞳有關?如果真如張小鋒所說的,苗雨瞳和另外一個人找到了他,讓他去我的心理診室「演一場電影」,那麼他們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為什麼偏偏會是她?另外一個人又是誰?張小鋒所說的老闆,難道是苗雨瞳的老闆田乃剛嗎?想到這個人,我的心不禁一陣震顫。

突然就有一團熊熊的火焰在我的胸膛里燃燒了起來,我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崩潰了,這種痛苦與迷惑交雜在一起之後,一下子就變成了憤怒。不管是因為什麼,我都必須要找到事實的真相和答案!所以在那團烈火的炙烤之下,我在第二天上午直接衝上了光動力文化傳媒公司的辦公樓。前台的文員見我出了電梯,剛站起來,我就已經走了進去,她一邊攔我一邊問我找誰,我使勁地推開她的手,叫了句:「滾一邊去!」

我不知道苗雨瞳在哪間房,就一間間地找,路過一個較大的辦公室的時候,我推門進去大聲問了句:「苗雨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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