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濃之死 第02節

那是一名年輕女子和兩個男人。餐廳里沒有其他房客,龜井自然而然地同他們幾個攀談起來。

女人相當漂亮。另兩位一個年輕,一個則是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乍一看,很難估摸他們為何許人,也不清楚他們的職業。過一陣子才聽出那約摸二十五六歲的女人是模特,年輕男子是經理,中年男子是模特俱樂部的總經理。

「十日町有個秋季和服展示會,所以明天就要上那兒去。」總經理說。

他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東京模特俱樂部的地址及「武田勇」這個名字。年輕的經理也送了名片,他的名字叫青木徹。女模特自稱松浦緣理,沒給名片。

龜井也將名片送給他們。果然不出所料,武田一見名片便失聲叫了出來。「是刑警先生呀!」聲音里透著幾分驚訝,以及少許的輕蔑。

「難得有刑警先生也來泡溫泉浴的呢。」松浦緣理彷彿在看怪物似的盯著龜井。

「刑警也是人嘛,偶爾也要來泡溫泉的。」龜井苦笑著說。

「既然是刑警,那總會遇上形形色色的案件吧。能不能給我們講講什麼有趣的案子呢?」問這話的是青木經理。

「老實說,沒什麼有趣的案子。清一色是充滿血腥味的恐怖案件,還都十足是人乾的。」龜井回答。

「十足是人乾的。」武田覺得這話說得蹊蹺,便若有所悟地學了一句。

「刑警先生覺得是男人更可怕呢,還是女人?」緣理問道。

「是啊……」龜井沉吟之際,總經理武田就插嘴說:「決不會是女人更可怕吧。」

「可怕而又惡毒啊,總經理。」緣理聳了聳肩說道。青木經理聽了,露出了一臉困惑不解的表情。

龜井總覺得有點難堪,便說了聲「失陪了」,站起身來。因為他意識到,這模特與總經理之間多半有男女私情。

第二天,即9月11日過晌時分,龜井決定離開旅館。要是當天趕不回東京,就會影響明天的工作。說是有兩天的假期,其實能輕輕鬆鬆玩一玩的,也只有一天。

龜井正要走出旅館,昨天那三位房客剛好從二樓吵吵嚷嚷地走下來,一見到龜井,總經理武田便叫住他:「刑警先生,要走了嗎?」

「我想今天就回東京。」

「那叫部計程車,我們一塊兒上車站去怎麼樣?」

「我搭公共汽車去。」

「巴士得花時間等吧,我請您坐的士。」武田竭力邀請。

計程車開到大門口來了,龜井在對方的力邀下跨進了汽車。

一到戶狩野澤溫泉站,青木經理隨即買來車票,交給松浦緣理和武田。

「經理這活兒也夠嗆呢。」龜井邊想邊注視著他們。

總經理武田自稱要回東京,於是青木和緣理踏上了13時07分開往十日町的列車,龜井在站台上送走了他們。

開往長野方向的列車三分鐘後出發。

「可以一起回東京了。」武田愉快地對龜井說。

這趟車與昨日不同,有兩節車廂相連。大概是根據需要,或單節,或雙節地隨時調配吧。

「總經理可以不跟他們一塊兒去十日町的嗎?」列車啟動後龜井問。武田笑著說:「我不一定要出席和服展示會呀。」

「您來野澤溫泉是為了養精蓄銳嗎?」

「什麼養精蓄銳,沒那麼高級。她是個任性的女人,兩天前她說最好今天來,就立刻來到野澤溫泉,說是無論如何也想洗洗溫泉浴。」武田聳聳肩回答。

「不過,她可是相當漂亮的模特啊。」龜井奉承道。

「嗯,還算吃得開。」

「吃得開就難侍候……對吧?」

「吃得開的女孩兒任性,穩重的女孩兒又吃不開,人世間就是有那麼多不如意。」

「武田先生的公司里有多少模特小姐?」

「一共十二名。見笑了,我們是小公司。」

「儘是漂亮姑娘,真叫人羨慕啊。」龜井嘆道。在他任職的搜查一科里,算上北條早苗也才兩名女刑警,總而言之是個男人味十足的少顏寡色的單位。

「得了,雖然花枝招展惹人注目,可女人,尤其是年輕女人還真夠你受的。不是常說嗎,要是對女人太溫存,她們就會翹尾巴耍脾氣,又哭又鬧。」武田表情怪異地述說著古老的遺訓,苦笑了一下。他剛心血來潮說出這番話,便突然又望著窗外歡聲大叫:「千曲川多美呀!」

龜井他們搭乘的列車於14時32分抵達了長野車站。

14時53分從長野發出的白山二號是開往上野的最早一班火車,武田勸龜井道:「這趟車是從金澤開出來的,很擠,因為金澤直達上野的只有這班白山號。何不稍等一會兒乘坐由長野發車的淺間號,那趟車可就寬鬆多了,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家。」

龜井也討厭擁擠不堪的火車,況且僅相差二十五分鐘,於是決定乘坐15時18分開車的淺間二十四號。

在候車大廳的茶室里消磨了一段時間後,他倆搭上了15時18分出發的淺間二十四號。誠如武田所言,這是長野的始發車,車內空空如也。兩人在四號車廂的指定席上並排落了座,武田依舊天南海北地胡侃一通。

列車開出十五六分鐘後,武田忽然打住話頭,說是要「去打個電話」,站了起來。這趟車有十一節車廂,電話在六號廂。不一會兒,武田拉長著臉一回來就跟龜井寒暄道:「我回來了。」

「怎麼啦?」

「剛才跟去了十日町的青木經理通電話,說是她失蹤了,正束手無策呢。」

「那個模特小姐?」

「是啊,以前她也曾說工作沒意思便甩手不管一走了之,讓我大傷腦筋過。無論如何我也要去十日町找找看。」武田激動地說。龜井不了解內情,除了搭訕說「那可真夠嗆」外也無可奈何。

武田匆匆忙忙地提著旅行包在上田車站棄車而去。龜井看了看手錶,15時43分。他同情地想:「總經理也不好當哪。原以為在靚女簇擁之下太令人艷羨,豈料武田說的沒錯,倘若對方任性妄為,那恐怕就煩惱多多了。」

我看來是絕對勝任不了啦,他想。

列車開動了,他瞥了一眼站台,見下了車的武田正在看手錶的身影一閃而過。

即使現在就去十日町,也必須先乘飯山線列車返回長野,夠慘的了。飯山線的火車本來班次就少,特別是開往十日町的列車更為有限,所以武田必須看手錶以計算時間。

刑警的職業習慣使得龜井著實替武田擔心了好一陣,不過隨著淺間號越來越逼近上野,武田和漂亮模特的事也就逐漸被拋在腦後。因為從明天開始,他又肯定要被兇殺案的偵破工作逼得焦頭爛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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