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掘孔墓沙丘喪殘生

小雨淅淅瀝瀝地落個不停,微風吹皺了平緩流淌的泗水。為嬴政遮雨的錦棚早已是濕漉漉,嬴政的心情也是越來越差。一百名水手又是齊刷刷地站在了河邊,單等嬴政一聲令下。這已經是第九次了,水手們一個個連冷帶怕,都止不住地發抖。趙高偷看一眼他們的始皇帝,只見他的濃眉已經皺到了一處。嬴政將手一揮:「入水,再要找不到豫鼎,就在水下餵魚,永遠不要上來了。」

水手們像箭一樣躍身扎進河水中,反覆地上來下去,換氣囚水,一刻鐘過去了,豫鼎還是不見蹤影。可是這些水手沒人敢上岸來,他們無不心中忐忑,不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命運。

趙高見狀挨近嬴政:「聖上,奴才有話啟奏。」

嬴政沒好氣:「說。」

「泗水之濱的彭城,有一個巫師很有名氣,善卜又能預測未來,何不命他卜算一下豫鼎的下落,也省得這些水手盲目地尋找。」

嬴政正愁找不到難以下台沒法收場,便同意了:「好,把他叫來。」

「聖上,他就在這兒候旨。」

「怎麼,你早有準備?」

「奴才在徵集水手時,就已將這巫師一起帶來,以備聖上傳喚。」這就是趙高與李斯爭寵的手段。

巫師奉命走上,跪倒叩頭:「草民叩見皇上。」

「平身吧,你給朕卜算一下豫鼎在河水中的方位。」

「萬歲,草民道行淺薄,還是為您請神靈指點迷津。」

「但不知是如何請法?」

「請萬歲許臣在聖駕前放浪形骸。」

「朕恕你無罪。」

巫師得到許可,便在棚內搭起一座法壇,擺上三牲祭禮。他披散開頭髮,左手掐訣,右手執劍,唇塗牲口的鮮血,嘴裡念念有詞,漸入冥境,全身抖個不住,俄而倒在地上。似乎氣息全無,片刻之間,翻身坐起,雙手合十:「吾乃周武王是也,請我下凡,所為何事,速速講來。」

政彎身一躬:「大王,寡人要問豫鼎一事,請告知下落。」

「拿筆來。」

趙高忙將筆帛送上,巫師接過,刷刷點點筆走龍蛇一揮而就:「拿去看來,吾去也。」

趙高接過,恭恭敬敬呈給嬴政:「請聖上御覽。」

嬴政接過那紙,原來上面是一首六言詩,便從頭看下:汝祖三十年前,興兵滅我周朝。

毀我宗廟奪鼎,使我血淚雙拋。雨夜收回神器,投入泗水波濤。

徐州乃屬東土,生出辟邪木桃。秦在西方屬金,克木舉刃揮刀。

寶鼎桃符神火,烈焰把金熔銷。此鼎受神永保,百名水手徒勞。

已失不可復得,何必煩惱自招。

嬴政看過,默默無言。再看那巫師,依舊如死去一般僵卧在地。趙高上前將他叫醒,他有些懵懂地問:「適才是哪路神靈下界。」

「休要管他是誰,你且下去吧。」嬴政有些神不守舍。

趙高將巫師送走,往他手裡塞了一錠金子。

這泗水打撈豫鼎之事,嬴政也就不了了之。

悶悶不樂的大秦始皇帝,也沒有了巡遊的興趣,乘車回返咸陽。他在車中一直昏昏欲睡,迷濛之間,睜眼問道:「到了什麼所在?」

緊緊挨著車的趙高趕快回答:「小地名是博浪沙。」

嬴政聽到一個沙字,渾身一激靈,沙,這個地名不好,沙與殺諧音哪。他在車內疾呼:「停車。」

車隊停下後,趙高近前:「聖上,有何旨意?」

嬴政的金根車是在第一個位置,他傳旨說:「朕的座車,要調至倒數第二的位置行進。」

也無人敢問為什麼,只得按他說的辦。調整之後,嬴政見趙高又回到車邊,對他一揮手:「你不要在朕車旁跟隨,還是到第一輛車邊行走。」

「奴才遵旨。」趙高回到首車邊去了。

車隊繼續前進,嬴政也睡不著了。他有一種預感,覺得此地存有危險。這時道邊的樹叢中,埋伏著兩個人。一位是日後輔佐劉邦成就漢朝大業的張良,另一位是他聘請的大力士。張良不滿嬴政滅亡他的國家,重金請來天下無敵的大力士,意欲砸死這位始皇帝。

車隊越來越近了,大力士問張良:「先生,昏君他一共六輛車,到底應該砸哪一輛。」

「我觀察過了,雖說有六輛車,嬴政他理應乘坐頭輛,看,那個趙高不就緊跟在車邊嗎,就砸頭一輛。」

「先生,你可要看準,機會只有這一次。」

「這也是憑天由命吧,還是砸頭一輛車穩妥。」張良叮囑,「你必須投准砸正,然後無論是否砸到嬴政,都按照事先看好的路線逃走。」

「貝青好,看我的吧。」大力士瞅準頭車,將手中百十斤重的鐵錐拋了過去,正中那金根車的頂篷,將車砸個粉碎。

蒙毅等護駕人員無不大吃一驚,一時間全都怔住了。

後車的嬴政大喊一聲:「抓刺客。」

蒙毅等眾多將士這才醒悟過來,齊向鐵錐方向撲去。然而,張良二人早已不知去向。

這次,嬴政靠自己的直覺躲過一劫,但他巡遊的興緻已喪失殆盡。再加上打撈豫鼎無功,他決定返回咸陽。

休息不過數日,時值始皇三十六年盛夏,這位不甘寂寞的皇帝,在咸陽宮大宴群臣。此番不只文武百官參加,還邀請了七十位博士。嬴政舉起杯來,見王綰坐在首位,心中對他的不滿油然又起,當時宣布:「免去王綰丞相一職,由李斯任左丞相,馮去疾任右丞相。」

李、馮二人自然是喜不自禁:「謝聖上隆恩。」

「萬歲,臣有本啟奏。」博士淳于越在席上站起。

嬴政看他是個博士,心中想起登泰山時的感受,諸多宿怨未免全都轉移到他的身上,但嬴政沉穩地:「准奏。」

「萬歲將王丞相罷免,多有不當。」

嬴政未免發愣,許久以來,還沒人敢於對他這至高無上的皇帝說不,對這些博士的憎恨又添幾分,他沒有立時發怒,而是不動聲色地:「都有哪些不當之處,淳先生說予朕聽聽。」

「王丞相為人謙恭有禮,一向勤於國事,且又博學多才,是再好不過的丞相。萬歲罷免他,無非是因為王丞相主張分封,與萬歲主張的郡縣不合,在下以為,還是分封為宜。」

「朕倒要聽聽你的理由。」

「萬歲大略雄才,經天緯地,萬民咸服,四海昇平。然商湯、姬周所以立國得經千載,皆因王親勛臣均列土分茅。如樹榦與枝葉,相輔而相存。而今我大秦諸王子皆不得封,雖終身食皇家祿,但無職無權,國土廣袤,陛下鞭長莫及,一旦有人謀叛,萬歲還蒙在鼓中。倘有自己的皇親封在彼地,豈不可代聖上監管。」

嬴政心想,說來說去,還是那些老調重彈。未等他駁斥,剛剛榮升左丞相的李斯已從席位上站起:「聖上,臣有話稟奏。」

嬴政明白,李斯是與淳于越唱反調的,投以鼓勵的眼色:「准奏。」

「夏商周三代皆不足法,淳先生不師今而學古,實乃誹謗陛下之豐功偉業,如此言行若不制止,則儒學朋黨之勢坐大,將危及我朝生存。」

「依丞相之見,當如何應對?」

「禁書!」

嬴政感到新鮮:「怎樣個禁法?」

「除記錄秦國的史籍外,其餘史書盡皆燒毀之。不在朝廷任職的博士官,凡私藏諸子百家之書,一律送當地郡縣燒掉。三日內不燒者,刺配充軍。官吏知情袒護者,與藏書人同罪。」

嬴政當即表態:「可行。」

焚書令在全國推行起來,三天之內,僅咸陽即搜出書簡兩萬餘車,在城外挖掘三畝大小的土坑十幾個,由嬴政親自監督將其一把火焚燒。這次焚書舉動,是直接沖著儒家學說去的。作為儒學的創始人,曲阜孔子的家鄉受到的衝擊不言而喻。孔子的八代孫孔鮒,將四書五經藏在了夾牆裡。而咸陽的儒生則相互檢舉揭發,某某私藏了禁書,因此而獲罪者,達四百六十五人。嬴政親自降旨,對這些人給予活埋的處罰。大坑挖好,罪人帶到了坑邊,百官無言,但無人敢於奏請赦免。

大公子扶蘇實在心中不忍,上前諫道:「父皇,天下初定,黔首尚未完全歸心,當賴寬懷容德,施以教化,而教化則首推儒家學說,這些儒生與儒學書籍,於國本無害,願父皇赦免之,兒臣當不勝感激。」

嬴政緊鎖眉頭,怒形於色:「這些儒生與泰山儒者相同,假借儒學,詆毀朝政,誣衊朕躬,奸利相謀,蠱惑黔首,決難寬恕。爾竟然干擾朝政,自不量力,大失體統。著命赴北疆蒙恬處監軍,明日啟程,不得有誤。」

扶蘇因這一諫,致使他遠離了始皇帝,就給奸佞小人以可乘之機,落了一個身死國亡的悲劇。四百六十五名儒生,就這樣慘死在大坑裡。自此,朝中的博士官再也不敢妄議朝政,各地的儒生也無不噤若寒蟬。嬴政覺得,儒生的不言,是更大的隱患,說不定哪天就會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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