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嬴政二十七年三月下旬,正是陽春時節,風和日麗,陽光明媚,咸陽宮前的廣場上,左右相對站立著十二個碩大的銅人。這是三千多名工匠歷時達半年之久,精心趕製打造出來的。每個銅人高有五丈,重約二十四萬斤,十二尊是寓意全天十二時辰之數。李斯將民間存有的刀、槍、劍、戟、戈、矛、斧、鉞,悉數收繳,熔化之後鑄成的。只見這些銅人,無不是金盔金甲,神采飛揚。今天,大秦始皇帝要舉行祭拜大典,從上午開始,就進行了緊張的籌備。
廣場正中,新搭建了一座規模宏大的祭壇。前面,擺放了八隻重達萬斤的紫銅巨鼎。這些鼎是周朝鑄造的,本應是九隻,寓有天下分為九州之意。裡面燃燒著成捆的檀香,煙霧像飄散的雲彩,香氣在廣場上飛散。左右兩側,用黑氈圍成屏幕,四面遍插大旗。上面綉有斗大的秦字,還有金色的飛龍。以及各大將軍的姓氏,或王或蒙或李。聞訊趕來觀看的百姓,足有數萬人之多。
巳時剛到,場上鐘鼓齊聲奏響,管弦和鳴,大典正式開始。大秦始皇帝,在丞相王綰、廷尉李斯、國尉繚、御使大夫馮劫、中車府令趙高等文武大臣的簇擁下,出咸陽宮的正門,徐步緩緩登上了祭壇。嬴政身穿為皇帝而制的龍袍,飛龍騰雲的金色紋飾分外醒目。頭上是九寸高的通天冠,前後都綴有十二串珍珠,足登鞋尖翹起的望天靴。當他在祭壇上一出現,全場的軍民立時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歡呼:「大秦始皇帝,萬歲萬萬歲!」
始皇帝以手示意,全場漸漸安靜下來。丞相王綰作為司儀,主持大祭。嬴政上香,行三拜九叩之禮,拜祭上蒼之後,清清喉嚨,用響徹雲霄的洪亮聲音,開始宣讀祭文:嬴政承業為王,先王遺志未忘。
振文策御海內,興武我軍維揚。
十載征戰沙場,六國相繼覆亡。
而今天下一統,上蒼賜下吉祥。
收繳民間刀槍,鑄就銅人堂皇。
屹立咸陽宮外,護我大秦朝堂。
震懾諸侯餘黨,大秦國祚永昌。
讀罷,將祭文對空燒掉,煙灰飛向廣闊的蒼穹。嬴政在萬眾歡呼聲中,下祭台回到了咸陽宮。
王叔子康等十幾人,也隨之跟進來,丞相王綰等大臣也一同進入。嬴政看看子康,覺得個中必有因由:「子康皇叔,朕未曾召見,你等隨寡人進宮,想來是有話要說。」
「正是,」子康躬身,「望陛下容稟。」
「講來。」
「這,還是由丞相先言為宜。」
王綰一看這是躲不過去了,本來他收受了諸皇親的禮物,已答應為他們說話,只是他感到始皇帝定然反感,故而沒敢言明。而今皇叔逼到頭上,也就不能不說了:「陛下一統天下,大秦版圖廣袤遼闊,京城遙馭,只恐鞭長莫及,應效周之行制,分封皇親為王。」
子康等一干皇親,登時齊刷刷跪倒,同聲附和:「願陛下聖裁,我等願為大秦分守各地。」
嬴政沒有即刻表態,而是詢問眾臣:「你等以為如何?」
馮劫首先開言:「陛下,萬萬不可。周因為有諸侯在,長年鯨吞蠶食,致使干戈不息,黎民陷於水火。幸得陛下竟十年之功,歷經百戰,始得滅六國定天下。如一旦恢複分封,爭權掠土之死灰復燃,天下永無寧日矣。」
「大人此言差矣!」子康立即出面反駁,「分封建國,列土立藩,乃周公所制,武王所施。將皇親賜地封侯,得以世代相傳,繁衍發達,協助陛下護國,豈不勝過外姓多多。」
嬴政冷笑一聲,心說當年爾等慫恿寡人驅逐客卿,幾乎失去賢德,國將不國。而今又想從朕手中分享權力,真是野心不小,喪心病狂。他看看大家問:「哪位大臣還有話說?」
李斯應聲出班:「陛下,臣有言啟奏。」
「准奏。」
「皇叔所言,實實有誤。昔周文周武,分封宗室,致使親情漸疏,骨肉情悖,權臣逞驕,藩王背主。為本土製利,起刀兵之爭。造成瓜分果裂,遂成八百諸侯,弱肉強食,天無寧日。血火相爭,干戈混戰,西周東周相繼淪亡,其史可鑒。今日一統來之不易,若裂土分藩,必重蹈覆轍。」
皇叔子康怎肯認輸:「若不分封,這萬里疆土數百城池,如何管理,廷尉諒之否。」
丞相王綰看見子康在盯著他,急忙表明態度:「皇叔之言有理,偌大國家,還當分封才是。」
那十數名皇親,七嘴八舌,紛紛聲言應予以分封,大有不封不應之勢,一時間甚囂塵上。
嬴政站起身,大手一揮:「不要再爭論了,廷尉之言,甚合朕意,周自分封以來,諸侯割據,大欺小,強凌弱,各有權柄在手,天子無力管轄。今天下初定,決不能步周分封之後塵。相國與皇叔之論,決不可取,再勿多言。」
王綰反問嬴政:「陛下,不搞分封,何以為治?」
其實,嬴政早已成竹在胸:「這有何難,將全國版圖,劃分為四十個郡,郡下再設若干縣,郡守與縣令皆由皇帝任命,豈不萬事大吉。」
李斯等同聲稱讚:「陛下英明。」
王綰和子康等都如同霜打茄子,低下頭蔫了。
這時中車府令趙高匆匆來到嬴政身邊:「陛下,緊急邊報。」
嬴政想一定又是軍情大事,接過帛書,看了又看,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明白,未免動怒地擲還趙高:「這是什麼文字?朕認不出。」
趙高也就認真地看了又看,但是他也認不出:「陛下,奴才也不認得這帛書上的文字。」
李斯心中有數,走上前來:「陛下,可否容臣一觀?」
「拿去看。」
李斯作為廷尉,經常接觸各國的法律,所以他對六國的文字都有接觸。李斯一看,便說:「這是趙國的文字,難怪陛下認不得。」
嬴政深有感慨:「往昔六國分裂,田疇異畝,車途異軌,律令異法,衣冠異制,言語異聲,文字異形。他異尚且可容,唯這文字,互不相識,誠乃誤事,必須統一,讓天下人共識。」
「陛下所論極是。」趙高附和。
嬴政瞪了李斯一眼:「你認得趙國文字,邊報是何緊急軍情,倒是說與寡人啊!」
「陛下,是匈奴右賢王率領十萬大軍入侵我國北部邊境。」
嬴政略一思索:「趙高給扶蘇下詔,命他與蒙恬、蒙毅率軍抗擊,相機殲滅匈奴主力。馮劫大人,負責催運糧草。」
趙高、馮劫齊聲應答:「遵旨。」
「李斯聽旨。」
「臣在。」
「我大秦既已一統天下,這文字再不能各行其是,由你負責,將七國的文字統一起來,要易認好寫,筆畫要簡練。」
「臣遵旨。」
「國尉聽旨。」
尉繚應聲:「臣在。」
「以往七國時,車途異軌,交通不暢,致使軍事人馬調動糧草調運,多有不便,且耽誤時間,嚴重時影響到戰爭的勝負。作為國尉,朕命你負責在全國修築弛道,以利交通。」
「弛道是何標準,望陛下明示。」
嬴政想了想:「這樣,道寬五十步,皆用鐵椎築土夯實。弛道中間留出三丈,為寡人專用車道。兩旁種植樹木為界,樹外供大家使用。」
「臣遵旨。」
李斯接受了統一文字的任務,回到府中,不敢稍有懈怠,他了解嬴政的脾氣,是個雷厲風行的急性子,說不定明日上朝時就會催問他可有結果。因此,他在府中,直到三更還沒有安歇。在李斯門下做家奴的韓王安,過來問道:「大人,可是為統一文字之事煩心?」
「你如何得知?」
「奴才早已問過大人的跟班,已將文章為您做好。」
李斯大為驚訝:「交給本官一閱。」
「大人,奴才有一小小請求,若是大人滿意,懇請您解除我的奴才之身,許我做個秦國平民。」
「如果本官滿意,可以滿足你的要求。」李斯接過一卷竹簡,只見篇名是《倉頡篇》,文中論述精闢,確是一篇上佳之作,他不由得連聲叫好。
韓王安得意地笑了:「大人滿意就好,可要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李斯起身到後面倒了一杯酒,「本官要先賞你一盞美酒。」
韓王安接過一飲而盡,頓時覺得心如刀絞,五內如焚:「李大人,你,你……」言猶未盡,已是七竅流血,倒地身亡。
次日,李斯將這篇文章呈與嬴政,始皇看後大加讚賞,就按李斯文章所論,將全國的文字統一改定為小篆。李斯甚得始皇賞識,自此嬴政無論到何處,總是帶他在身邊。
殺虎口,是當年李牧為將時,趙國修築長城的一處險要隘口,地勢極其複雜。右賢王的十萬馬軍,前進了二十里,漸次接近了殺虎口。西風正緊,揚起迷濛的黃沙,匈奴兵士無不眯著雙眼縮著脖子。四望不見秦軍的蹤跡,右賢王疑心頓起,十萬大軍前來,秦軍不可能一無所知,莫非是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