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斗內奸燕王棄薊城

甘泉宮的議事殿氣氛莊嚴凝重,枝形牛油燈冒出縷縷濃煙,發出嘶嘶啦啦的聲響。文武大臣們全都暢所欲言,談論著個人的看法。但不論是尉繚、李斯,還是王翦、蒙恬、蒙毅,或者是平原君,都不能說服秦王嬴政。他現在依然是余怒未消,他平生哪受過這樣的羞辱。

在朝堂之上,被荊軻圍著廊柱追趕得像逃命的小雞,那個可憐相該多麼令人恥笑。他已經難以自持,從王位上站起來,一邊不停地揮動手臂,一邊毅然決然地下達了命令。

「太子丹實實可氣,寡人實實咽不下這口氣。伐魏的大軍從前線班師,即刻組成伐燕大軍。由老將軍王翦為統帥,都尉李信副之,裨將辛勝為先鋒,發大軍二十萬,一舉滅亡燕國,活捉燕王喜和燕太子丹,為寡人報這行刺之仇。」

尉繚還想勸嬴政更改主意:「大王,十萬大軍已在黃河岸邊,渡河即可攻魏,再撤軍回來未免多生勞頓,伐魏之後再攻燕也不遲。」

「寡人已然決定,休得再要多言,王翦難道不想領命嗎?」

「末將遵旨。」王翦即時起身應答。嬴政這才滿意地坐回了王位。

多變的天氣,使得燕國國都薊城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時而黑雲壓城,時而飛沙走石,人們的心情壞透了,這似乎預示著災難即將降臨。王宮裡的大殿上,燕王喜和大臣們都爭得面紅耳赤,最終將矛頭全都指向了太子丹。

大將軍劇完本來應是帶兵抗敵的人,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可他此時明顯是害怕出兵:「依我燕國的軍隊實力,根本不是強秦的對手,如果不是太子殿下派荊軻刺秦王,怎會生此禍端。」

「就是嘛。」燕王喜深有同感,「本來秦王是要先討伐魏國的,由於太子擅自派人行刺,這才惹惱了秦王,把伐魏的兵撤回,轉而向我國進攻。」

公子寅為太子丹抱不平:「大王與各位之言多有偏頗,秦要滅六國是既定方針,不過遲早而已,難道滅魏之後就不攻燕了嗎?」

太子丹終於開口了:「父王,兒費盡周折拜求荊軻刺秦王,即因我國國力孱弱,才出此不得已之策。誠如公子寅所言,同秦國之戰只是遲早而已。如今秦軍已陳兵易水河畔,當務之急是要派兵迎敵,不能在這兒喋喋不休地空談,再這樣下去會誤事的。」

「怨天尤人都沒用,不能空等秦軍長驅直入,」公子寅催促道,「快些議定何人為帥,如何發兵吧。」

劇完不敢上前線,便要耍滑頭:「大王,薊城國都,不可空虛,末將想擔起守衛都城的重任。」

太子丹主動請纓:「父王,兒臣願領兵禦敵。」

劇完急忙答話:「太子領兵最好不過,末將願鎮守國都。」

燕王喜也表示贊同:「王兒願去前線為國為父分憂,凸顯忠貞,可欽可贊,還要注意安全,只做統帥,不可親身上陣。」

「兒臣自會相機行事。」太子丹說道,「父王,秦軍二十萬犯境,我方軍隊戰鬥力不如敵人,理應多征軍旅。」

公子寅一旁插言:「當以三十萬為宜。」

「只恐一時難以辦到。」劇完立時就給潑了冷水,「我方軍力滿打滿算才二十萬人,現在緊急徵集兵馬,也非一時可以見效。」

「那也要把二十萬兵力全都派往前線。」公子寅提議。

劇完冷笑幾聲:「都拉到前線,薊城便是一座空城,萬一敵人襲來,大王和眾位大臣,就只能做戰俘了。」

「這萬萬不可,」燕王喜急著反對,「要留下足夠的兵力保衛國都,以防秦軍的偷襲。」

文武大臣七嘴八舌紛紛開言:「國都至關重要,大王安全第一,薊城不能有失,留下一半人馬。」

公子寅氣不忿:「秦軍原本驍勇善戰,我軍如不在軍力上佔優,怎能是敵人對手,兵力不可過於分散,留下兩萬人守城即可,給太子殿下十八萬兵馬吧。」

「我倒無所謂,」劇完以退為進,「不留一人我也守城,只是不能確保大王的安全。」

燕王喜唯恐自己有失:「留下十萬人馬,太子可同意這樣分兵?」

太子丹還能說什麼呢:「也只能如此了,我帶十萬人馬迎敵。」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在河水上,如鏡的水面泛出耀眼的金光,刺得人眼痛。太子丹布好營壘,獨自站在河岸邊,思緒又飛到送荊軻刺秦的時光。而今,河水仍在無語東流,而斯人已逝,世事全非。國家的前途不知會怎樣,看朝議時滿朝百官與父王的狀態,沒有一人有荊軻慷慨赴死的決心,滿朝皆是貪生怕死之人,又怎能戰勝強大的秦國呢。

副將來到身後:「殿下,天寒料峭,還是回營吧,以免著涼。」

「你看,」太子丹用手指向對岸,「王翦真是非凡的統帥,秦營是多麼整肅有序,並無一絲混雜跡象,這是個太強大的對手啊。」

「我軍當如何應對?」

「只能是深溝高壘與其對峙,任憑敵人如何衝擊叫陣,我軍只不出戰。」太子丹已定下作戰方略,「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只能如此。」

「末將明白了。」

此時此刻,在河的對岸,王翦也在向燕營觀望。他乘馬沿河往返逡巡了幾遍,深有所思地說:「看起來,太子丹是不想出戰了。」

李信問:「何以見得?」

「他把營寨修得這樣堅固,幾乎和城堡一般,這不明擺著要死守嗎?」

「可他如此,也就不能打敗我軍。」

「太子丹很明智,他根本沒有這個奢望,只求同我們對峙,在靜中觀變,再伺機而動。」

「那麼我軍該如何行動?」

「本帥自有道理。」王翦不願多說,而是下達命令,「李將軍,命你帶一支部隊,在易水上游十里處建造一座橋樑,一月之內督建完成,若有遲延,將會軍法從事。」

「大帥,何需一月之久,十日即可。」

「要你一月你就一月,同樣道理,如提前建成,依然軍法嚴懲。」王翦威嚴地問,「可記下了?」

「末將遵令。」李信也不敢再多問。

王翦回到帥帳,凝神靜思,提筆在素絹上寫了一封信,然後將先鋒辛勝叫入帳中:「辛將軍,有你的任務了。」

辛勝立時精神起來:「是否要末將領兵向燕軍發起攻擊?」

「只你一人出戰。」王翦表情嚴肅。

「這……」辛勝一頭霧水,「望大帥明示。」

「你此番行動,可是有生命危險的。」

「為國效勞,萬死不辭。」

「好,本帥派你往薊城走一遭,給燕國大將軍劇完送一封我的親筆信,如果有意外,那你就難以返回了。」

「便是龍潭虎穴,末將也無所畏懼。」

「難得將軍如此忠勇,請收下此信,即日起程。」王翦關切地把他送出帳外,「願你福星高照,平安歸來。」

雖說秦軍還遠在易水,且有太子丹的十萬大軍迎敵,但是國都薊城依然呈現出緊張的氣氛。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城門的守軍如臨大敵,對進城人的盤查也異常嚴厲。辛勝化裝成小商人,只是被例行檢查盤問了幾句,倒也平安地進入城中。他一路打聽尋到了將軍府的後門。四顧無人,便去敲射門環。

少時,一個家人打開門來,上下打量他幾眼:「你是何人,為何敲門。」

辛勝對家人一揖:「尊駕,我是劇將軍的遠房親戚,從外地趕來,有重要事情要見大將軍,煩請通報。」

「你,」家人以不屑的口吻,「就憑你上下嘴唇一碰,說與大將軍沾親帶故,誰知是真是假,要是一天來一百個你這樣的人,我挨個都去通報,那還能報得過來嗎。」

辛勝邊說好聽的,邊從兜里掏出一個小金錠:「這是孝敬您的,我確實有大事,萬望成全。」

家人平時也有勒索幾個小錢的時候,但哪見過這樣大的出手,立時笑逐顏開:「好說好說,您先進門吧,我這就去通報,大將軍剛好在家。」他先把辛勝放進了後園裡。

劇完在廳堂中不停地往來走動,他實在是坐立不安。形勢是明擺著的,太子丹刺秦不成,招致秦國大軍進剿,燕國滅亡是註定的了,自己該怎麼辦。與燕國同樣下場,他實在不甘心,可身為大將軍,又必須上陣衝殺。沒上易水前線,算是撿了個便宜,可薊城的戰鬥是免不了的,那時的命運會是如何呢,怕是難免兩軍陣前馬革裹屍了。

劇完的兒子劇直現任中郎將,他在揣摩父親的心思,試探著說:「父帥,實力對比是明擺著的,秦燕之戰好比是大人打小孩,趙國比燕國不知強大多少倍,不也是很快兵敗亡國嗎?」

「他要打你,你能如何,也只能挨打呀。」

「父帥,我們不能隨燕國滅亡,要設法求生。」

「沒有生路。」

「父帥現下手握燕國兵權,我們若把城池、燕王和部隊全獻給秦王,不信秦王他無動於衷,不信嬴政他不給我家一個像樣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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