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花夫人投毒萬壽糕

宮室內很靜,沒有一絲聲響。此時倘若掉落地上一枚縫衣針,都能聽得見。嬴政在讀書,也許是這書的內容把他深深吸引了。他太專心致志了,沒有人敢打擾。

李斯匆匆走進來,作為廷尉,他要管刑獄,還要掌管軍情密報。有了重大消息,他要及時向國王稟報。因此,趙高也未敢阻攔,只是輕聲提醒:「大王正在專心看書,已是入迷了。」

「看的是何人著述?」

「咱家不曉。」

李斯輕手輕腳走到嬴政背後,往几案上望去。嬴政已經有了察覺:「何人在孤王身後。」

「大王,是為臣。」李斯繞到正面躬身施禮。

「不經宣召,進宮見朕,想必有重大軍情。」

「大王,剛剛得到密報,趙王已將該國駐守邊關的大將李牧召回邯鄲,命其執掌全國的軍事。」

「這就是說,召李牧是為對付我大秦的。」

「正是如此。」

「李牧鎮守邊關十數年,打得匈奴望風逃竄,是個很有軍事才能的人,這倒是個強硬的對手啊!」

「大王心中有數,臣下也就放心了。」李斯提醒,「今後滅趙之戰,只怕就難打了。」

嬴政一陣冷笑:「趙國之亡,乃大勢所趨,早晚而已。不在乎有一兩個能征慣戰的武將,關鍵是趙王遷軟弱無能,有了能人也不會用。現在的趙王,便廉頗重生,也挽救不了趙國的滅亡下場。」

「大王雄心可吞日月,為臣折服。」李斯有意討好,「大王適才在看何人著述,那樣專心?」

「你就看一眼吧,可曾讀過這冊書?」

李斯俯身略看幾行,便脫口而出:「大王,此乃《孤憤》也。」

「怎麼,你讀過?」

「此書乃韓國人韓非所著。」

「卿對韓非此人可有所了解?」

「豈止了解,是相熟爾。」

「何以相熟?」

「稟大王,為臣與韓非曾同師從於荀卿門下。在一起同學三年,對韓非其人頗為了解。」

「這樣一位大儒大人才,為何不向孤王舉薦?」

李斯沒想到嬴政如此看重韓非,心中很不是滋味,便說:「韓非其人性情高傲,都不肯輔佐韓王,要他事秦,是斷難辦到的。」

「他在韓國今任何職?」

「乃一介布衣。」

「如此大才,竟不為韓王所用,豈不是明珠埋於塵土。」嬴政脫口而出,「孤王要重用他。」

「這,」李斯遲疑一下,「他不肯來秦倒在其次,只怕是韓王不肯放他。」

「韓王不用,緣何還會不放?」

「大王要重用韓非,必然引起韓王的警覺,他擔心韓非事秦後對韓國不利,故而必定不肯放他來秦。」

「寡人看,是李大人妒賢忌能吧。」嬴政一語雙關,「孤王對於人才是多多益善,韓非如來秦,不會影響李大人的官位。」

「大王玩笑了,臣絕非雞腸鼠肚之人。」李斯為表誠意,主動請纓,「如大王有意,臣願出使韓都陽翟,為大王索取韓非。」

「此正寡人之所願也。」嬴政現出笑意,「李大人與他同學,正可好言相勸,來秦可令他不負平生所學,得以大展宏圖。」

「臣一定將大王渴求之意申明,要他莫負大王青睞。」李斯又問,「倘若韓王不肯放行,又當如何?」

嬴政不假思索地回答:「你曉諭韓王,如若扣住韓非不放,那麼就等待我大軍進剿吧。」

「大王,還當含蓄一些才是。」

「就這樣明白無誤地告訴他,」嬴政是勢在必得的,「我大秦向來是言必信,行必果。」

李斯不敢再多說:「臣謹遵王旨。」

韓國都城陽翟,城市遠沒有咸陽恢宏,也不及邯鄲繁華,但也盡顯都城的富庶。韓王的宮殿,更是毫不遜色於秦王的宮室。韓王安是個性情古怪的人,在軍政事務及用人上,一向是朝令夕改反覆無常,使得滿朝大臣全都莫衷一是,不知該怎樣服侍國王。韓國在七國中是最小最弱的,但在享樂宴飲遊獵上,韓王安決不落後於其他六國的國王,而且比他們的排場都要大得多。這不,平陽邊關有李牧鎮守,他完全放心了,又在宮廷里飲酒尋歡了。

十八位全裸的美人,在水榭上輕歌曼舞,她們唱的是韓王安剛剛填寫的《天夢謠》,韓王安聽得如醉如痴。

夜闌珊,星光淡,紅綃帳里正纏綿。

楚腰纖,朱唇艷,香汗露滴濕粉面。

溫舌軟,夢魂牽,羞見君王戰猶酣。

丞相韓辰急步走上,對舞女們一揮手:「退下。」

這位相國一貫以嚴肅著稱,舞女們怎敢怠慢,一陣風般地下去了。韓王安不安地問:「相國,莫非又有重大軍情?」

「此事比軍情還要重大。」韓辰告知,「大王,秦國的廷尉李斯出使我國,等候大王召見。」

「他,他來做甚?」

「秦王嬴政派他來索要韓非。」

「原來如此,」韓王安的腰板立刻挺直了,「他不是來下戰表的。秦王為何索要韓非呀?」

「據說秦王讀了他的著述,對其才華甚為欽仰,故而請他去做上賓。」韓辰道,「秦王說也好朝夕請教。」

「哼,」韓王安端起了架子,「韓非是我韓國人,他憑什麼說要就要,寡人怎能任他調遣。」

「大王一向棄韓非如草芥,秦王來要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韓辰提醒,「強秦可是開罪不得。」

「我國的子民,本王愛給不給,他還敢發兵來強搶硬奪不成!」韓王安一副真理在身的架勢。

「大王,還是對秦使以禮相待才是,何況來者又是秦的重臣李斯,大王總是要見一見。」

韓王安來了脾氣:「寡人就偏不見他,看他李斯又能如何!」

「大王,一旦引發戰爭,那時悔之晚矣。」

「身為韓國丞相,不要被強秦嚇破膽。」韓王安氣壯如牛,「嬴政便發兵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韓辰屢諫無果,也只有嘆氣而已。

咸陽的甘泉宮內,今日是一番喜慶景象。花美人的寢宮懸燈結綵,宮女和太監里外穿梭地忙碌,端上來各種時新水果,擺放上各式甜點麵食。適逢花美人壽辰,嬴政答應前來暖壽,這可說是天大的禮遇和喜事,使得宮中上上下下忙個不停。花美人花妹卻是鬧中取靜,她和趙高在內室中正說悄悄話。

趙高惡狠狠地將拂塵一甩:「就這麼辦!」

花妹有些膽怯:「萬一大王查出來,那可如何是好?」

「怎麼會呢,」趙高鼓勵她,「你自己不露出破綻,還有我為你幫腔,諒她這位王夫人難逃此劫。」

「這,我還有些於心不忍。」

「真是女人見識,不這樣你永遠也當不上王夫人,你兒胡亥也永遠不用想成為太子。」

「就依總管。」花妹終於點頭了。

「哎,這就對了。」趙高說罷,掉頭便走,「咱家得去接大王了。」

花妹送趙高出宮門,恰值王夫人杏娟宮院的總管劉太監來到,見了花妹趕緊打招呼:「花娘娘,咱家有禮了。」

「喲,劉公公,這是哪陣香風把您給吹來了。」花妹先用眼睛盯了一下劉總管手中的提盒,又用眼角掃一下趙高。

劉總管恭恭敬敬地回話:「娘娘壽誕,王夫人無以為賀,依照往年慣例,僅備萬壽糕一盒,讓老奴奉上,為娘娘添壽。」

「這真是受之有愧呀!」花妹命身邊的隨從宮女接過,「改日哀家自當親自登門致謝。」

「不當勞動鳳駕,老奴這就回去復命了。」劉總管又和趙高見禮作別,然後緩緩走了。

趙高有意殿後,對花妹一語雙關地說:「娘娘,奴才也告退了,答應的事可莫要忘記。」

「總管放心,哀家是言而有信的。」

趙高放心地離開。

花妹回到宮內,將身邊侍立的宮女支開,迅速取出趙高給的紙包,裡面是白色的粉末,再打開劉總管送來的萬壽糕盒蓋,只見一盒整整十方精美的麵食,她將粉末輕輕撒上,與表層的糖粉一樣。在做這些時,花妹覺得心跳加速,手也微微發抖,額頭不由得汗珠滴落。

宮女轉回,見狀詫異地問:「娘娘,您這是怎麼了,臉色如此不好,還汗流滿面,是不是突然生病了?」

「不妨事。」花妹遮掩,「大概是適才出房時受風了。」

門外傳來喊聲:「大王駕到。」

花妹疾步出迎,恰與嬴政相遇,他身後的趙高向花妹遞了一個眼神,花妹會意地眨一下眼睛,表示已經按計辦妥。

嬴政落座後,宮女端上茶來。嬴政飲了一口:「愛妃壽辰,孤王特來祝賀,願你永遠這樣美貌無雙。」

「大王日理萬機,還撥冗為妾妃暖壽,令妾妃受寵若驚。」花妹離座一拜,「願大王聖壽無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