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平原君過府搜趙政

天上的太陽火辣辣,沒有一絲雲,也沒有一絲風,柳樹枝條無精打采地垂落下來,家中的大黃狗伸出長長的舌頭。趙府的後花園毫無生氣,一切彷彿都熱得熟透了。趙姬跪在草地上,懷抱著未滿周歲的兒子趙政,盡量用衣襟和身影遮擋著他的小臉。

滴答,趙姬額頭的汗珠落在了兒子的臉上,使昏昏欲睡的小趙政一眨眼睛。從子楚府逃回家中,至今也未能見上父親一面,而早飯後父親又傳話來,要她跪在後花園反躬自省,以示對她的懲罰。一個時辰過去了,趙姬眼看就支持不住了,乳娘張媽也來看過兩次了,但父親依然沒有寬恕之意。終於,趙姬跪不住了,她身子一歪躺倒在草地上。

張媽剛好又隨主人過來,她見此情景緊跑幾步,上前扶起趙姬:「大小姐,你不要緊吧,快些醒來。」

一家之主趙甲也隨後來到,他仍然怒氣未消:「怎麼,裝死,死了好,拖出去喂狗。」

「老爺,大小姐她昏過去了。」張媽求情,「還是寬恕了吧。」

「自古以來婚姻都要遵從父母之命,哪像這不孝之女,竟然不辭而別逃婚,讓男方恥笑我沒有家教,她把我的臉面都丟盡了,真要死了倒好,我對親家公也有個交代。」

趙姬悠悠醒轉:「父親大人,千錯萬錯都是女兒的錯,你總不能看著女兒落入官府之手,那時兒難免要拋頭露面,丟醜的可就是我們趙家了。」

「你不是有個好丈夫嗎?那個大商人呂不韋手眼通天,廣有金錢打點,他會看著你受苦?」

「父親,你老人家誤會了,女兒並未嫁與呂不韋,而是呂先生將女兒許配子楚公子為妻。」

「子楚,他不是秦國的質子嗎?」

「他現在已是秦太子安國君的嗣子,日後有可能登上秦王的寶座。」

「原來你嫁給的是子楚公子?」

「父親您看,這懷中的嬰兒,就是子楚的親生,也是秦國王室的血脈。」趙姬將趙政抱得更緊些。

「你,你為何不早說。」趙甲蹲下身來看視趙政。

「父親,女兒回來才得見您之面,我無緣說起呀。」

「好了,快些進房中休息,不要讓我的外孫政兒中暑,這說不定就是日後的秦國國王呢。」

「呂先生說,他就是把寶押在這上面,這是他做的一筆天大的生意。如若事成,女兒就是一國王后了。」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趙甲身為富商,他最看不起的也是商人,多年來他厭倦仰人鼻息的生活,憑啥,不就是那些官老爺有權有勢嗎!他做夢也在想自己家能攀附上權貴,而今女兒與秦國國王聯姻了,真是令他喜出望外。他對女兒的恨早已拋到了九霄雲外,此刻親自扶著女兒,「走,快進房中。」

老管家匆匆跑來:「老爺,大事不好了。」

「有話慢說,嚇成那樣。」

「相國大人到了。」

趙甲也覺吃驚:「他來做甚?」

「他帶有許多兵馬,已將府門前後圍困,怕是來者不善。」

趙甲一想不由得激靈一下:「別是來搜查子楚妻兒的。」

「父親,這便如何是好?」

「你無須擔驚受怕,我自有道理。」趙家是邯鄲巨富,為防盜賊早在家中修了密室。趙甲將女兒領進香堂,挪開祖宗畫像,後邊是道暗門,扳動機關,暗門打開,將趙姬母子送入,再一切復原。

平原君等得不耐煩了,已然帶人沖入院中,趙甲剛好接到大門口,急忙一躬到地:「相國大人,光臨寒舍,不及遠迎,真是罪過。」

「趙甲,快將你女趙姬和孩子交出來。」平原君自顧向里走。

趙甲跟在身後:「相爺,我那不孝女兒一年多以前逃婚離家,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趙姬嫁與子楚為妻,你竟會不知?」平原君冷笑幾聲,「分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相爺,女兒去向,草民屬實一無所知。」

「子楚出逃,全城戒嚴,趙姬帶著一個幼小的嬰兒還能飛上天去!她只有一個去處,就是逃回娘家躲藏。」

「相爺,冤枉啊!」

「趙甲,識相的主動交出來,或許還有她的命在。否則,莫說趙姬性命不保,你們全家一個都別想活。」

「我那女兒實實不在家中。」

「好了,我這也算先禮後兵了。」平原君吩咐下去,「與我搜。」

百十名武士在趙甲府中翻箱倒櫃地搜起來,直搜得一片狼藉、烏煙瘴氣,整個趙府被翻了個底兒朝天。

趙甲冷眼旁觀,一見搜查無果,暗中鬆口氣:「相爺,真的沒有,小人怎敢謊言騙您。」

平原君也不答話,邁步走進趙家祖先的香堂,進得門來,四目不住地左右打量張望。

趙甲跟在身後:「相爺,這是趙家列祖列宗神靈所在,請高抬貴手,萬勿打擾他們的在天之靈。」

平原君用眼角撇一下趙甲:「越是這種地方,越是容易弄鬼。像趙先生這樣的巨富人家,難道不會建造暗室嗎?」

趙甲臉色一紅:「相爺玩笑了,草民哪有暗室,再說,總不會在祖宗清靜之地搞名堂。」

平原君似乎不經意地掀起畫像,見後面就是牆壁,遂故意正正畫像:「好像是有點偏,把它擺正了。」沒有發現破綻,平原君轉身走出,並一直步向大門。

趙甲暗中鬆口氣:「相爺,到客堂吃杯茶吧。」

「不再打擾了。」平原君走著,身後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他登時止步轉身靜聽,那哭聲分明是從香堂里傳來的。

趙甲頭上頓時冒汗了,心說,女兒呀,你怎麼讓孩子哭出聲音,這下子全完了,平原君是不會放過的。

平原君看看趙甲:「趙先生,這香堂內怎會有小孩的哭聲。」

「不會吧,我怎麼沒聽見。」此刻哭聲沒了,趙甲也打馬虎眼加以否認。

平原君開始往回走:「進香堂看看,那裡藏著小孩。」

趙甲這可真急了:「相爺,都已經看過了,香堂怎會有小孩。」

說話間,又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而且比剛才還要清晰。平原君可是得理不讓人了:「怎麼樣,趙先生,這回你該聽見了。」

「是啊,哪兒來的小孩哭叫聲呢。」趙甲沒法再否認。

二人向香堂走過去,房後已經轉出一個人來。原來是張媽抱著一個嬰兒,那孩子在她懷中哭叫不住。

趙甲如同遇到救星:「張媽,是你懷中的孩子哭鬧?」

「可不,這是我的外孫女,可能是官兵在府中搜查,把她給嚇著了,怎麼也哄不好,哭起來沒完了。」張媽把孩子有意舉到平原君近前,「相爺,我的外孫女杏娟真的給嚇著了。」

平原君再仔細傾聽,香堂內真就沒了哭聲,他有些難以信服地問:「適才,你就在香堂房後?」

「可不是嗎。」

「胡說!」平原君大吼一聲,「你懷抱孩子,不在房中待著,到香堂後面所為何來?」

「相爺,就是因為孩子讓嚇著了,民女才抱她出來走走哄哄,好令她不哭,這有何奇怪呀。」

平原君還真就被問住了:「說得倒也是。」他不再進入香堂了,而是徑直出了大門。

趙甲跟著到了大門外:「相爺,小人就不再遠送了。」

「好了,沒你的事了。不過你要識相,只要有了趙姬的消息,立刻向我報告,不然小心全家抄斬。」平原君把部下兵將叫到一旁,附耳低聲細語一番。

趙甲看見,兵將分成了兩伙,分別在前後門外守候起來,哪怕是趙家出入一隻貓,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暗室內空氣流轉不開,趙姬感到一陣陣胸悶,站起身才發現牆角有個通風孔,她用手推開,這才感到舒服多了。只是不知外面到底怎麼樣了,正焦急之際,趙甲和張媽進來了。

「父親,官府的人可曾離開?」趙姬忙問。

「離開了院子,可是前後門全都盯上了,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撤不了。」趙甲說著還在有氣,「方才你怎麼能讓孩子哭出聲來,要不是張媽急中生智,把她的外孫女掐哭了,又怎能遮掩過去。」

「適才這暗室里太悶了,小趙政透不氣來,所以給奶也不吃,就哭將起來。」趙姬又有些新奇地立,「後來我說小祖宗,你別哭了,再哭咱就都沒命了,他就像聽懂了一樣,真就不哭了。」

趙甲看著小趙政睡熟的樣子,頗為感慨地說:「看起來這孩子真是個大命之人,是得好好照看。」

小趙政就這樣躲過了一劫。看來一切必然也都存在於偶然之中,要不是張媽恰巧有外孫女在,也許趙政就暴露了,那也就沒了日後吞併六國的秦始皇,中國的歷史就要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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