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呂不韋邯鄲救子楚

強勁的北風,吹打著飄忽不定的雨絲,未掩的窗扇不住地搖擺,發出惱人的「嘎吱」聲響。室內的銅燈火苗,忽閃著欲明半滅。入室的雨絲已將臨窗的什物浸濕,紗簾和窗幃隨風舞動。質子異人的府邸像是一座空宅,似乎沒有一人。呂不韋面對此情此景未免生疑,那急切的報喜心情,也如同是炭火盆潑了一瓢冰雪水,全然冷卻了。他不由得試探著呼叫:「千歲,異人千歲。」

無人應聲,只有勁風拂動窗幃時的刷刷聲響。

「千歲,千歲。」呂不韋忍不住呼喚道,「趙姬,趙姬,你在哪裡。」

突然,一個黑影撲進他的懷抱:「我的不韋,你終於回來了!」

是那麼柔軟的玉體,是那麼熟悉的氣息,是那麼動聽的聲音。啊,這是久違了的女人,是日思夜想的趙姬。呂不韋忘情地與她緊緊相擁,在她的櫻唇、粉額、面頰狂吻不止。而趙姬猶如融化在呂不韋的懷中,任其口唇上鬍鬚的刺殺。猛地,呂不韋停止了進攻,旋即,一把將趙姬推開。

趙姬怔了一下:「先生,我是你的趙姬呀。」

「不,不可,」呂不韋連連後退,「千歲他在何處。」

「看你的兔子膽,何苦嚇得這樣。」趙姬暗含著喜悅,「公子異人給趙王派人抓走了。」

「什麼!」呂不韋吃一驚,「這卻為何?」

「長平一戰,趙國四十五萬人馬盡被坑殺,趙王不拿他出氣找誰。」趙姬有些幸災樂禍,「異人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

「當真如此?」

「來抓他的公孫乾說,趙王要將異人銼骨揚灰,不然難消心頭之恨。」趙姬毫無悲傷,「這還焉有他的命在。」

「不好!」呂不韋轉身便走。

趙姬一把拉住:「先生,哪裡去?」

「我得去救異人。」

「先生,莫要救他。」趙姬情懷戚戚的,「我早已厭煩了同異人相處的日子,渴望回到先生身邊。他送了命,正好成全我們夫妻重聚。」

「趙姬啊,我也實實難以割捨對你的情絲。可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成為光耀門庭的人上人,我才忍痛割愛嘛。」

「先生,你又是那套沒影的夢想,誰知日後能有幾分勝算。」

「只要努力,沒有辦不成的事。」呂不韋告訴她,「趙姬,我已經向成功又前進了一大步,異人已被華陽夫人收為嗣子,也已被安國君立為世子。」

「真的?」

「我怎會騙你。」呂不韋在耐心勸說,「趙姬,讓我們向著既定的目標邁進,勝利就在前面。」

趙姬抱住呂不韋不肯鬆手:「先生,今夜異人不在,這是上蒼賜給我們的機會,讓我二人重溫鴛夢,度過一個歡快的良宵。」

「不,不行啊。」呂不韋搖頭,「我何嘗不想親近你的肌膚,可是若等明日,異人身首異處,我們豈不前功盡棄。」

趙姬透出無限的哀怨與纏綿:「先生,你我雲雨一番,我只求片刻之歡,先生再走不遲。」

「來日方長,你我盡有幽會之機。」呂不韋狠狠心推開她,「還是挽救異人生命要緊。」

趙姬萬分失落,淚水撲簌簌淌下。

呂不韋毅然決然,大步沖入風雨中。

相國平原君的府邸緊鄰著趙王府,這是趙王為了召見方便特意安排的。此刻平原君剛從國王宮中離開,從緊鎖的眉頭上,可以看出他心情極壞。適才,要依趙王的主張,便已將異人碎屍萬段了,由於平原君一再堅持應慎之又慎,趙王才勉強答應改在明日朝議後處死。平原君清楚,朝議不會有人為異人說情,因為四十萬趙國子弟的性命,已令所有朝臣對秦國切齒痛恨,殺死異人聊解心頭之恨是眾人的一致心愿。身為相國,他在想,難道與秦國就不能再有交涉了?白起大軍繼續推進,趙國已無兵將可以抵禦,邯鄲就要失守,趙國就要滅亡嗎?他實實不願看到這一幕發生,他要設法挽救危亡。

呂不韋一直守候在府門,見到平原君,他搶上一步躬身施禮:「在下給相國大人請安。」

「你是何人,又有何事。」平原君上下打量著這個陌生人。

「在下呂不韋,奉秦國太子安國君之命,特來拜見。」

平原君仔細看一眼呂不韋,這個名字他早有耳聞:「原來是聲名赫赫的呂先生,只是我記得你是一位富商巨賈啊。」

「而今我已是秦質子的門客。」

「好,請府內說話。」

呂不韋在相國府廳中落座,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相國大人,在下剛從秦國歸來,獲悉秦質子被押並欲斬首,可有此事?」

「不錯,明日早朝後就要開刀問斬。」

「難道貴國要與強秦決裂?」

「秦將白起坑殺我趙國降卒四十五萬,難道這還不是決裂嗎?」

「白起擅作主張,並非秦王本意。倘大軍繼續推進,邯鄲能否保住,相國不能不慮吧?」

「趙國君臣怨恨難消,處死異人,稍解心頭之恨。」

「若置異人於死地,趙國危矣。」

「我主已下決心,異人必死無疑,只恐先生無力回天。」

「今日異人已非昔日,只怕相國不會殺他。」

「何以見得?」

「異人而今已是安國君世子,也就是太子之太子,乃日後的王位繼承人,處死他,秦王豈能善罷甘休。」

平原君輕蔑地一撇嘴:「先生之言誠騙人也,安國君子嗣甚多,立世子便十個八個也輪不到他。」

「相國可知,安國君最寵幸的夫人為誰?」

「盡人皆知,華陽夫人。」

「華陽夫人無子,已將異人收為嗣子,安國君對華陽夫人言聽計從,自然也將異人立為世子。」

「先生之言,有何為憑?」

呂不韋將袖中的帛書展示出來:「相國請看,此乃安國君親筆頒發的冊立帛書,而且已將異人更名子楚。」

平原君接過來一看,果然呂不韋所說不差,他遞還帛書:「先生,如若我國不除子楚,那麼秦軍還會進犯邯鄲嗎?」

「在下可以向秦王遊說,總之,有子楚命在,一切還可談判,若子楚身亡,則無從談起。」

「好吧,容我向趙王陳奏,曉以利害。」平原君應允了。

子楚安全地回到府邸,但府門由趙軍嚴密把守,大概是防止子楚逃遁。一月過去,這日趙姬在府內為子楚擺酒壓驚,她滿滿斟上一盞:「公子,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日後必定前程遠大,不可限量。」

「一切多虧呂先生周旋,不然莫說世子之位,便我的小命也早就沒了。」子楚為呂不韋把盞,「理當先敬先生一杯。」

「實不敢當。」呂不韋極為謙恭地推辭,「在下怎敢領受,公子現下非比尋常,已是太子嗣子,便趙王也要高看一眼。」

門外響起吵嚷聲,幾人正遲疑之際,卻見平原君帶著公孫乾等一群武士闖入廳堂:「子楚公子,倒是好輕閑哪!」

呂不韋急忙起迎:「相國大人,這風風火火所為何事?若不嫌棄,請屈尊入席共飲。」

「我可沒你這份閑情逸趣,」平原君板起面孔,「今奉大王之命,來收子楚入監,請吧。」

子楚一聽便不由發獃,手中的銀箸也墜落在地。呂不韋卻是沉得住氣:「相國,既放又捉,何以出爾反爾?」

「並非我趙國言而無信,而是秦國過於恃強凌弱。我方情願割地求和,但秦國也不該獅子大開口。」

呂不韋明白了:「看來是秦國的條件苛刻。」

「貴國的范丞相,竟然要我國割出二十座城池,這實在是欺人太甚,是趙國萬萬不能接受的。」

「啊,原來為此。」呂不韋不慌不忙,「趙王嫌割城太多,還可以商量嘛,容我向安國君奏明,予以減少就是。」

「減少,可不是一城兩城三城五城,先生可不要等閑對待。」

「相國,在下至少為你減少一半如何?」

「你當真可以做到?」

「在下定會儘力而為。」呂不韋掉轉話題,「相國,我看就不必將子楚公子帶走了,他蝸居府中,門外層層兵馬,便插翅也難逃。且待我回報消息,如若不能完成使命,那時憑相國如何處置也不為遲。」

「也好,就依先生。」平原君警告,「我家大王的耐心有限,先生可不要曠日持久。」

「我自當速去速歸。」

子楚也難以放心:「先生,千萬莫丟下我於水深火熱之中,懇求太子千歲為我性命著想。」

「不消公子囑咐,在下自有道理。」呂不韋與趙姬只能眉目間意會,稍作收拾,即匆匆奔赴秦國去了。

室內一股發霉的酸臭味,由於門窗緊閉空氣不流通,這氣味足以令人窒息。趙高強忍著才沒有嘔吐出來。他先將蘇公公的便盆倒掉,再將蘇太監的痰盒刷凈,還沒來得及把蘇公公的臟衣褲泡在水盆里,又一股刺鼻的臭氣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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