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業垂千古 三十八、顏回之死

孔子捶胸頓足,悲切至極,甚過親生兒子的死,哀嘆道:

「天喪我矣,天喪我矣!」

深秋的郊山,楓紅了,柿黃了,田裡的谷穗黃了,呈現著一片金色。

冉耕的病,顏回的病,使孔子心裡非常難過,加之連日伏案撰寫《春秋》,孔子身體每況愈下……曾參、子夏、商瞿、子貢看孔子氣色不佳,疲勞過度,就硬把孔子從書房中拖出去郊遊舞雩山。

這是孔子師生常去的地方,因為孔子喜歡野外教學,另一方面站在舞雩台上可以登高眺望,這是孔子最喜歡的。

初霜後的舞雩山上楓林盡染,丹楂掛樹,紅黃如抹,滿目生色。

在一處松柏成陰的山丘平台上,孔子師徒坐下休息。

孔子無心觀景,身邊沒有了顏回陪伴,好像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顏回從十五歲拜師後便一直跟隨他一起郊遊,便嘆道:

「唉,顏回的病這麼多醫生看了,怎麼還沒起色啊!」

子貢見老師著急,忙安慰道:「老師別著急,顏回會好起來的。」

「但願蒼天保佑啊!」孔子兩手合掌向蒼天祈求。弟子們見狀都非常感動。

曾參拿蒲團給孔子墊上,扶老師坐下,孔子說:「子夏,把琴給我,為師要彈一曲。」

子夏把琴遞給老師,孔子接過便操起了琴,邊歌邊彈,弟子們也跟著歌了起來:

何日能報國?

撫琴泗水河,

舞雩台上歌。

嘯嘯飛鳥過,

點點遠空廓。

落日映楓紅,

西風葉雨坡。

吾心已醒豁,

何日能報國?

老師唱得很凄涼,情緒感染了大家,使山坡上傳出的歌聲凄婉而悲涼……

山坡下馳來了一輛馬車,車上跳下一個人往山上奔去……

「老師,不好了,顏回大咯血,快不行了。」

「啊!」孔子倏地站了起來,「回城。」

馬車飛快地往曲阜馳去。

到了顏回住的陋巷,孔子下了車,手拄拐仗,在子貢等的攙扶下奔向顏回家裡。

顏回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床邊、枕頭上都是咯吐的血漬……

「回啊,我的好學生啊,你要挺住啊!」

孔子用手撫摸著顏回蒼白的臉,悲傷地喚著,聽到老師的呼喚,顏回奇蹟般地睜開了眼,然而已經說不出話,一雙眼睛痴痴地看著孔子,湧出了兩串淚……

「回啊,你不能走,記得在宋地被圍時,你說過:老師健在學生豈敢走,現在你莫非要違背諾言了嗎?」孔子心碎地說。

顏回依然說不出話,獃獃地看著孔子的眼睛慢慢無了神……

臉也漸漸變得青灰起來,然後頭一歪,閉上了眼……

「回啊!醒醒啊!……您怎麼忍心離老師而去啊……」

孔子捶胸頓足,悲切至極,甚過親生兒子的死,弟子們也都大哭了起來,孔子哭道:「老天要我的命了,老天要我的命了啊……」

公良孺、南宮敬叔見孔子哭得太悲切,怕孔子出事,硬是把孔子攙到外屋。

子貢流著淚勸道:「老師請保重,從來還沒有見您這樣傷心過。」

孔子說:「這樣傑出的人沒了,我不為他而哭,為誰哭?」

顏路走到孔子面前鞠了一躬,悲切地說:「老師素知顏路家財不興,我父子二人一生追隨孔子,尤其顏回自跟老師後從未離開一步,如今回兒已去,死不能復生,老師能否將車賣了為顏回買一外槨厚葬之,以慰藉回兒在天之靈?」

孔子聽了顏路的話感到很為難。同意嗎,實在是有點違禮,因為按古制只有大夫、卿一級才加外槨;不同意嗎,又是自己最心愛的學生,再說自己是個大夫,沒有車用步行也不合禮,於是婉言道:

「路啊!不是為師小氣,實在是因為不合禮儀,我的兒子孔鯉死了,不是也沒有加外槨嗎!再說,我把車賣了也不行呀,出入怎麼辦呢,我看還是用內棺就可以了,主要是悼人嘛!」

子貢在一旁聽了忙過來說:「顏路師兄,老師年事已高,出入不能沒有車,顏回的棺木就由我來籌備吧!」

於是,子貢和南宮敬叔等幾個比較富右的弟子,出資為顏回買了內棺及外槨。出殯時,孔子的弟子幾乎都參加了,加上鄰里、街坊以及平時對顏回推崇的人,送葬人確實不少。一路吹吹打打,嗚咽著到了葬地。

下葬後,孔子捧了一壞黃土撒在顏回的槨木上說:「回啊,你安息吧,你看這麼多人都來送你。回啊,你我幾十年來,名為師生實同父子,你視我為父親,我卻沒能把車賣掉給你買槨,因為我不想越禮,想讓你和我的兒子伯魚的葬禮一樣,我想只有你能理解我。」

哭顏回

嗚呼!天昏昏兮,日月驟黯;地茫茫乎,星光慘淡。

愛徒顏回,忽然舍老師而去……天呼,痛哉!

歸來啊,回!記得宋地被圍時,回曾說過:老師在,回豈敢離去?如今,老師雖風中之燭,卻尚在,然你竟先老師而去……回啊!莫怪老師怨你言而無信矣。

一簞飲,一瓢食,居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你從不遷怒於人,也從不犯貳過。自從有了回,杏壇愈加親密,相處如兄弟。

十五歲從師,勤奮苦學,二十五載如一日。一生與老師生死與共,同舟共濟、忠貞不渝,未曾一日相離。

回啊,你視老師為父,老師待你如子。未曾忘記,三盈三虛,那艱難的歲月,唯你不動搖,十四年周遊列國,甘願隨師顛沛流離,經受風雨,壯心不移。

回啊,你三月不違仁,要做像舜一樣的人,你天慧過人,聞一知十,既能博,又能約,淡泊名利,從無妄欲……

嗟呼!德行:顏淵。回啊,最有品德的學生,最能敏悟仁德的學子。

傷心哉,回也!恨蒼天太不公,何以奪走我的學子?

嗚呼哀哉!天喪予也。

老天是在要我的命了。

歸來啊,回!

掩埋好顏回,孔子在子貢的攙扶下顫巍巍地離開了墓地,剛要上車,曾皙飛奔來告訴孔子:「老師,冉耕也去世了,已被他家裡人葬了。」

「啊,雪上加霜啊。」孔子的心都快痛碎了,眼淚又滴了下來,問:「葬在哪?去看看。」

「老師,今天來不及了,改天再去吧!」

孔子只好點了點頭。

顏回的死,給了孔子致命的打擊,孔子病倒了,渾身乏力,弟子們守候在一旁。

原憲給孔子端來了葯,他把孔子扶了坐起,說:「老師,請喝葯。」孔子接過碗把葯喝了,問:「剛才那醫生怎麼說的?」

「醫生說是悲傷太過,要注意調養,不可再傷心。」

子貢從家裡給孔子端來了肉湯,說是家人打來的野味,吃了就有精神了,孔子喝了幾口又躺下了。

孔子看了看弟子們,說:「你們都回去吧,我已經好多了,謝謝你們。」然後對子夏說:「顏回去了,你把《詩經》整理好後,接著顏回完成《書經》。」

「是,老師。」

「你們都各自忙去吧,不用守著我了,老師一下還走不了,『六經』整理完了,我還要最後定奪,《春秋》尚未完成,我還必須活下去。」

弟子們只得走了。

孔子一人躺在床上,眼一閉,顏回的一切便浮現在眼前……

第一次見顏回,他站在後排聽講,頭髮枯黃,面色蒼白,但一雙大眼睛卻炯炯發光……

杏壇在被少正卯的官學堂挑戰時,學生走了不少,但我每次來講課,老遠就見你端坐於正中,不管學生跑掉多少,你都端坐不動搖……

回啊!為了領會我的心旨,你願跟著我受窮,不去入仕,跟著我周遊列國,榮辱與共。踉著我整理「六經」,「六經」快整理好了,你也去了……

回啊!我還想和你一起探討《春秋》的一些問題,可惜,已經不可能了,你撇下老師而去,叫老師如何不傷心。

顏回死後,孔子一直悶悶不樂,經常望書興嘆,人也消瘦多了。

這天,孔子坐在書房伏案寫《春秋》。往日,顏回總是坐在一旁,不時向孔子提出問題,或是孔子解答,或是與他切磋;可是現在,身旁沒有了顏回,孔子感到說不出的孤獨。

孔子寫了一陣,發現了一個問題,習慣地轉過頭跟顏回說:「回啊,魯國史上,臣弒其君,子戮其父者有之,關於這些問題一定要寫下以警垂後世。」

怎麼沒有回答……啊,顏回已經不在世了,再也聽不到我的話了……孔子放下書簡呆坐著……

商瞿和曾參、子張、子夏進來了,弟子們見老師一人坐著發獃非常難過,曾參說:「老師是不是又在思念顏回兄了。」

孔子回頭見是幾個弟子進來了,便叫他們坐下,「是啊,顏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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