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業垂千古 三十四、晚年喪子

問蒼天,你太不公平,為什麼幼年喪父、中年喪偶、晚年喪子,這人生三大悲劇都要由我一人承受?……

孔子和弟子們正在杏壇書齋里忙著。

忽然聽見女婿公冶長遠遠地在喊:「父親,不好了,出事了!」

「什麼事?過來說。」孔子問。

公冶長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流著淚說:「父親,伯魚他……他……」

「伯魚?」孔子聽了心裡一沉,急問:「伯魚,他……他怎麼啦?」

「他……」公冶長大哭了起來,弟子們見狀大驚。

子路問:「公冶長,你倒是快說呀?」

孔子的臉色變得煞白。

「伯魚他……他斷氣了。」

「啊……」孔子聽了如五雷轟頂,頓時暈了過去,學生們趕快把老師扶住。

「老師醒醒,老師醒醒。」公西華哭著喊道。

略通一點醫理的曾皙忙給孔子掐人中,冉求哭著給孔子揉胸口……

孔子醒了過來,便急著說:「快,回去看看。」

回到家,果然見孔鯉直挺挺地躺在堂廳里的涼榻上,一家人都圍著他哭得呼天搶地,孔汲的母親更是哭得死去活來……

孔子顫巍巍地走了過去,彎下腰把額頭貼在兒子冰涼的額上,眼淚像溪流一樣淌到了孔鯉的臉上。

「孩子啊,你為什麼離開老父而去,你是不是不想讓老父活下去了……孩子啊!」

孔伋也撲在父親遺體上捶胸頓足地哭……

「父親,父親啊,你為什麼要丟下我們啊……」

「孩子啊,是我坑了你,我出外十幾年,你操勞過度才積勞成疾的,孩子啊,是父親害死你的啊。」

「老師節哀。」

「請老師保重。」

子貢、顏回和其他弟子都哭著勸孔子。

孔子的學生們、鄰里和聽到噩耗的人們都趕了來,孔府里里外外都站滿了人,他們都在默默地流淚。

孔子問:「伯魚是怎麼病的。」

公冶長說:「他到院里去提水,剛進來就叫頭痛,大家就扶他躺到上,還來不及去叫您,就斷氣了。」

「臨去世前,留下什麼話了嗎?」孔子問。

「我們把他扶到床上就人事不省了。」

「唉,都是我害了他。」孔子又哭了起來。

子貢勸道:「老師,人死燈滅,哭已無用,不如厚葬以表心意。老師,弟子願為師兄捐一好槨,以慰藉師兄在天之靈。」

孔子搖搖頭說:「太厚葬也不合禮儀,不必用槨,棺木稍好一點,盡到心意就是了。」

人們一直到吃晚飯時才散去,孔子的幾個主要弟子留下來幫著料理。

掌燈後,孔子在靈燭下的桌几旁,用手杵著額頭,獃獃地坐著。

伯魚啊,你才四十九歲啊,你這麼早就離我而去,老父承受不了,承受不了啊!

往事歷歷在目……

小孔鯉剛出生,魯國君就送來了一條大鯉魚祝賀,小孔鯉因而得名為伯魚。

小伯魚三歲就跟著母親亓官氏下菜地,小屁股撅著在拔草。

七歲就會照顧弟妹。

十五歲聽完父親講學,回家就和母親一起操持家務。

他厚愛堂兄,就像對自己的親哥哥一樣關照,他善待堂妹和自己的妹妹,他們都很尊敬他。

自己出國後,十四年來,在外他負責管理留下來的弟子的學習,回家要幫助母親料理家務,關心弟妹照顧妻兒,他盡到了一個兒子、兄長、父親、師兄的責任。伯魚啊你代替了我的勞累。

母病期間,你為母親治病,忙前忙後。母親死後,掩埋了慈母,伯魚你一人擔起了學校和全家的重擔。唉,我的好兒子,是重擔把你壓垮了啊。

悲痛和內疚折磨著孔子,他不吃也不喝,只是默默地坐著,弟子們悄悄地站在一旁,不忍打亂老師的思憶。

顏回端了一碗粥過來,輕聲說:「老師,喝口熱粥吧。」

孔子搖了搖頭。

顏回哽咽著勸道:「老師,您喝一口吧,您這樣下去會把身體弄壞的。」

子思也說:「爺爺,您快吃點吧,爺爺身體要緊。」

孔子看了看子思,心痛地說:「思兒啊,你父親已經去了,他這一生操勞太重,未能好好讀書,你一定要把你父親未能完成的遺志彌補過來。」

子思忙說:「爺爺,孫兒記住了,孫兒一定要努力學習,完成父親、祖父的宏業。」

孔子這才稍感欣慰,接過顏回端來酌粥喝了幾口,又接過子貢端來的飯食吃了幾筷子。

泗水北岸青山麓下,亓官氏的墓後又增添了一座新墳,孔子全家及幾乎所有的弟子都來送葬,還來了許多崇拜孔子的人。弟子們都十分悲痛師兄的去世。沒有跟隨孔子周遊列國,留在學堂的弟子們更是感戴伯魚的照拂,所以都傷心不已,他們都在哭泣。

獨生子的早死,對孔子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孔子久久地站在伯魚的墓前,山風吹動著他的白髮……

「蒼天啊,你為什麼奪走我的愛子?你不公平,為什麼幼年喪父、中年喪妻、晚年喪子,這人生三大悲劇都要由我一人承受?」孔子轉過頭悲切地問顏回及子貢他們。

「老師……」顏回才叫了一聲老師,就已泣不成聲。

「老師,您要保重啊,您的身體要是垮了,那我們怎麼辦啊!」子貢勸道。

「老師,《詩》、《書》還等著您整理呢,老師要是悲痛得病了,這麼多文獻典籍怎麼辦?」子夏哭著勸道。

孔子轉過頭來,深情地看著他的弟子們,是啊,我要是垮了,這麼多弟子誰教他們?這麼多文獻誰來整理,魯國的《春秋》尚未寫完……我是該節哀了,還有多少事等著我呢,我不能倒下,不能!……我……我一定要振作起來。

「我們回杏壇。」孔子堅定地說。

「老師,您先回家休息幾天吧!」

「不,回杏壇。」

要上車了,孔子又轉過頭對著兒子的墳默念道:孩子,你先和你母親在這兒,等我回去把文獻典籍整理完畢,把《春秋》寫好,就來和你們做伴……

孔子三步一回頭,在弟子們的攙扶下,慢幔向山下走去。

寒冬到來,窗外大雪紛紛,孔子因喪子,心情不佳,很少說話,整天埋頭修訂《詩》、《書》。子貢就和弟子們商議說:

「伯魚死後,老師心裡難過,我們勸老師出去散散心吧!」

冉雍說:「下著雪,怎麼去?」

「踏雪賞景呀!坐牛車去,安全一些。」

「好吧,我去跟老師說。」

冉雍到了孔子屋裡,說:

「老師,我們明天去踏雪吧,城外不遠的小山丘上,有個亭子,我們到那去賞雪景好嗎?」

孔子也覺得心裡鬱悶,便答應下來。

次日,下起了鵝毛大雪,飄飄揚揚的雪花把曲阜城內外,鋪得白茫茫一片。

吃了早飯後,孔子師生們乘了一輛牛車到郊外踏雪。牛車出城後,雪越下越大,他們緩緩地行了一段,就在小山丘旁下車。

子路把孔子扶下了車,有若個頭高,就把孔子斗篷給披好,於是大家開始踏雪賞景。子張、子游、子夏、曾參、公西華等年紀輕的走在前面,年紀長的閔子蹇、漆雕開、子貢等簇擁著孔子緩步走著。

來到小山亭里,曾參給孔子鋪上蒲團,扶孔子坐在石凳上。弟子們站在一旁。顏回因為身體不適而沒有來。

這時大片大片的雪花飄落過來,子貢撐起傘為老師擋雪。

孔子看著白雪皚皚的山丘,見嚴寒之下百樹枯萎,只有松樹不怕雪壓,不畏寒風,喟然嘆道:

「弟子們,雪松是何等傲然,風雪產寒之下情性不移;萬木凋零之中,常青不改,我們人能如樹嗎?」

子路立馬回道:「老師,當然能,老師說過: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學生就要像那雪松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

「好。子路,老師相信你。」

孔子又說:「我的弟子們都是重節操的。」

冉雍說:「老師,不然。公伯寮就是一個失節操的人,他曾經破壞老師的墮三都,還在背後誹謗老師,他還能是老師的弟子嗎?」

孔子淡然一笑,「他還是我的弟子,我並沒有開除他,不過弟子門要記住一句話:『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

子路說:「老師我明白了: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

孔子對子路笑了笑,又看著松柏說:

「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

子路問:「老師,要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完美的人?」

孔子說:「見利思義的人,危難之際能捨身取義的人,長期受壓抑而不忘抱負的人。」

子路神色肅然地說:「弟子記住了,弟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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