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平頭一次聽到如此出神入化的樂曲,竟三月不知肉味。
這天天氣格外好,天藍雲白,風和日麗。孔子師徒跟著高昭子愉快地登上了齊王宮殿的台階,他們都穿上了嶄新的服裝,因為今天齊景公將為他們在王宮舉行音樂會,將演奏優美的古典《韶》樂。
子路問孔子:「老師,什麼是《韶》樂?」
孔子說:「韶是虞舜時的古樂,是歌頌虞舜的樂章,非常優美古樸,是雅樂中最高雅的音樂。」
進到王宮,高昭子把他們引到了太師樂宮,音樂太師已在宮外迎候。
高昭子說:「這就是孔子。」
孔子上前一步施禮道:「太師好,今天得以欣賞太師演《韶》樂,實孔丘之幸也。」
「哪裡、哪裡,早聞夫子精通禮樂,今天還要請夫子多多賜教。」
進到樂宮,即有香氣撲來,只見室內燃上了香燭,樂師們懷抱排簫正在習練。他們身著寬袖長袍,長發披肩,頗有仙風道骨之貌。宮內香霧繚繞,音樂又古樸典雅,讓人有置身歷史之感。
孔子一看,已有許多大臣就座,一會兒齊景公還要親臨,說明這次樂會一定很隆重。
孔子師徒剛剛坐下,就聽「國君駕到」的喝聲。孔子師徒忙起立恭候。
齊景公坐下後,樂師一擺手,鼓樂齊鳴後,開始了《韶》樂的表演。
曲終,孔子嘆道:「《韶》,盡善而盡美矣,《大武》盡美而未盡善。」
顏回說:「老師的善是指仁嗎?」
孔子點了點頭。
出了王宮,孔子與弟子們漫步回家。
顏回問:「老師,為什麼《韶》比《大武》優美?」
「回啊!你真是絕頂聰明,你的問題問到點子上了。《韶》樂出於虞舜時代,舜是堯舉薦的賢良。他當政的時候,王位實行舉賢禪讓,少流血多相讓,百姓安居樂業,所以音樂也優美動聽。《大武》是商紂王實行暴政,周武王興師伐紂,戰爭殘酷悲壯,所以音樂高亢昂。」
「哦,老師說得好,音樂是時代的投影,歷史興亡的徵象。」
孔子說:「正是如此。」
之後,孔子便和弟子一起操琴習《韶》樂,整日陶醉在猶如仙境般的音樂境界之中……吃飯也只是囫圇而過。
在庭院樹下,孔子和弟子們席地而坐,孔子揉習完一首《韶》樂後,半天回不過神來。
曾皙見狀,問道:「夫子在想什麼?」
「我在想,舜禹是多麼的崇高啊!所以他們的天下多美好。」
孔子又嘆道:「舜禹謙讓,仁禮天下,所以有優美的《韶》樂。魯國三桓擅權,國君被逼逃亡,怎麼可能有優美樂曲啊!這就是《韶》盡善、盡美的緣故。」
這天,高昭子打獵射中了一隻鹿,於是讓廚師烹好請孔子及弟子來品嘗。孔子便帶了琴,弟子們也都帶了各種樂器一起來赴宴。
高昭子及夫人並排坐於上桌,孔子及弟子們坐一排,高昭子的家臣坐一排。
高昭子說:「聽說夫子練《韶》樂三月而廢寢忘食,想必已達到極高境界,今願得一聞,則不勝榮幸。」
孔子微笑著向大家點了點頭,便操起了琴。弟子們的笙笛與孔子的琴,時而獨奏,時而合奏,配合得極諧調。一曲終,大家鼓掌表示讚揚。
高昭子稱讚道:「彈得太好了。」
這時,家僕們把味道鮮美的野味之冠——鹿肉端到了桌上。
高昭子招呼大家說:「快嘗嘗,這鹿肉的味道可是最鮮美的。」
這時的孔子還沉浸在琴境中,他嘴裡嚼著肉,心裡還在想著《韶》樂中的藝境……
漸漸地,他彷彿回到了古代優美的虞舜時候……君臣和祥,百姓安康,沒有戰爭流血,沒有擅權僭越,到處是鮮花盛開,百鳥祥降……堯準備把帝位禪讓紿賢才虞舜,並把自己心愛的兩個女兒嫁給他。婚禮這天,臣民都采了鮮花來祝賀,王宮廣場成了鮮花的海洋,虞舜激動地操起他發明的五弦琴,彈起了歡樂動人的南山歌……
孔子想到這裡便操起琴彈了起來:
南山歌
鮮花盛開,百烏和祥,
堯舜禪讓,天下大安。
和平無戰,南山乃昌,
群臣和諧,百姓安康。
女兒出嫁,全民皆歡,
虞舜操琴,奏起南山。
敬堯賢聖,頌其德彰,
弦歌融融,飛傳遠方。
琴聲如春風拂面,柔和輕靈;猶百花綻開,清新馥郁;又如山間流水,婉轉悠揚……
孔子正想著,卻聽高昭子問:「夫子,這鹿肉的味道如何?」
孔子回過神來說道:「鹿肉?在哪兒?我沒有吃到啊!」
弟子們聽了笑道:「老師怎麼了,老師桌几上盤中的鹿肉,您剛才不是已經吃了嗎?」
孔子低頭一看桌几上盛肉的盤子都已空了,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啊!我什麼時候把這些肉吃掉的。」
子路笑道:「老師這三個月來都只顧彈琴,只顧欣賞《韶》樂之美,已經嘗不出肉味了。」
「哈哈……」高昭子笑道,「夫子既是只顧操琴,忘了肉味,那就重新嘗嘗這美味的鹿肉吧!」
於是家僕們又給孔子盤裡上了鮮美的鹿肉,孔子夾了一塊放到口中,贊道:「果然好味道。」
顏回嘆道:「老師習《韶》,三月不知肉味,老師功夫真到家了。」
高昭子笑道:「夫子彈《韶》,韻味絕了。」
從此,孔子習《韶》三月不知肉味的美談就傳開了。
黎鉏來找晏嬰,這個黎鉏,是齊景公的寵臣,他高高的身材,外貌儀錶堂堂,言辭謙恭,但內心卻十分狡詐、陰瞼。他原本是高昭子的家臣,後又投身於晏嬰麾下。他惟恐齊景公重用孔子會使高昭子更加得勢而對他不利,所以千方百計挑撥晏嬰與孔子的關係。
晏嬰把他迎進廳堂,黎鉏說:「晏相,得想點辦法了。高昭子和孔子關係越來越好,國君也決定要任用孔子了。」
「啊。」晏嬰一怔,但沒有說話。
黎鉏見晏嬰臉色一變,又接著說:「得想辦法趕走孔子,如果國君任用他,高昭子的勢力將會更大,那晏相您……」黎鉏故意把話縮了回去。
晏嬰把手一擺說:「我知道了。」
「那……在下告辭了。」
「等等。」
黎鉏站住了。
「不要傷害孔子。」
黎鉏說:「我可以不傷害他,但別的人我可管不了。」
齊王宮裡,齊景公和晏嬰在庭院里的花架下對弈。往日晏嬰都讓齊景公贏,今天他故意讓齊景公輸了一盤,然後趁景公不愉快時稟道:「輸一盤棋,主公都面現不悅;如果輸掉一個國家,主公當如何?」
齊景公聽了很是詫異,便放下棋子問道:「愛卿莫非又有什麼言要進,不妨直言。」
晏嬰看了一下兩側,齊景公便屏退了左右。
晏嬰便說:「主公,是不是準備把尼谿封給孔子?」
「是的。可是他謝而未受。」
「那麼,主公是準備重用他了。」
「這……莫非,賢相不中意孔子?」
晏嬰忙分辯道:「不是微臣不中意他,而是擔憂主公用他後舍帶來麻煩。」
「啊,是嗎?賢相快講。」齊景公收住了笑容。
「主公,孔子主張克己復禮,遵從以禮治國,試問,講禮就能讓百姓吃飯穿衣嗎?此其一。」
「唔,其二呢?」景公追問。
「主公試想,孔子果真有才,那他自己的魯國又為什麼不重用他?他至今還是一個布衣,果真有治國之道,那就首先應治理好自己的國家,結果呢,他的國君逃亡國外,他自己也流落異鄉,這叫有治國之才嗎?此其二。」
「其三呢?」景公又問。
「主公再想,孔子自到齊國後,便受到高昭子的殷勤款待。他還把孔子接到了他家中,高昭子一旦得到孔子的支持,只恐怕是如虎添翼……那主公以後……」
齊景公臉色大變,說道:「我知道了。」
晏嬰見話已入心,知道景公最恨大臣擅權,國氏、高昭氏的專權,一直是他的心病,現見景公神色凝重,眼睛凝望著前面,知他已無心下棋,便告辭而歸。
從此,齊景公便不再召見孔子,即使召見也既不問禮,也不問政,只問生活起居,每次孔子都自覺無趣便告辭了。
孔子每天除了給弟子們講課外,就只能是操琴習樂,無所事事,感到十分苦悶。
弟子們見孔子心裡難過,便勸老師午後到郊外走走,於是孔子和弟子們到郊外去散步。走到一個林子外,忽聞各種各樣的鳥鳴傳來,其鳴融融,似有天降樣瑞之感。孔子想起了母親說生他時,在尼山洞撫琴,百鳥朝洞的事,心裡有一種和山鳥結下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