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 少年孔子 八、長跪問葬

三個時辰過去了,依然無人知道,孔丘從上午一直跪到正午,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嘆息聲和讚揚聲也越來越大……

大雪紛飛,天氣嚴寒,一行送葬隊伍冒著寒冷在曲阜城裡行進著,凄婉哀怨的樂曲由遠而近……

手執白幡的人引路在前,孔丘身著重孝,扶柩而行,哥哥伯尼也戴孝走在一旁,後面跟了一些孔丘的好友及鄰里,前前後後也有百餘人。

來到名叫五父衢的十字街口,樂隊的哥們兒問孔丘:「丘哥,往哪條道走?」

孔丘抬起淚眼看了看來幫他忙的窮哥們兒,又看了看五條岔道也傻了眼,是啊,現在要將母親與父親合葬,可是父親葬在何處,路在哪裡?孔丘茫然了……

樂隊停止了吹奏,靈柩也停了下來,大家都看著孔丘,這時街上的人也圍了過來。

一個鄰居說:「孔丘,你就向大家求問吧,也許會有人知道。」

於是孔丘長跪雪地,抱拳懇求道:

「諸位父老鄉親,小輩孔丘幼年喪父,現又少年喪母,因欲將父母合葬,但不知父親墓地。有知道吾父墓地的,請予明示,孔丘將不勝感激。」

可是,孔丘只聽見嘆息聲,卻無人知道。

一老者說:「這孔丘真懂孝道,大下雪天的,還雪地問路長跪不起,只可惜我不知道,否則我一定會給他領路的。」

「是啊,是啊!這孔丘就是不一般,又知書達理,又懂孝道,真是好孩子。」

「有哪位知道的,出來告訴他一下吧!」一大媽嘆道。

依然只有嘆息,無人知道孔紇的葬處。

雪愈下愈大,孔丘仍跪著不動。一老者拿來了一個墊子,說:

「可憐的孩子,會把膝蓋給凍壞的,來,給你墊上。」

「多謝伯母。」

一個時辰過去了,無人知道……

三個時辰過去了,依然無人知道。

孔丘從上午一直跪到正午,圍觀的人愈來愈多,嘆息聲和讚揚聲也愈來愈大。

孔丘在曲阜岔路口,雪地長跪求問父墓地的消息,迅即傳遍曲阜,連魯國君都知道了。忽然,遠處趕來了一位氣喘吁吁的老婦人,只見她撥開人群,進來哭道:

「我來晚了……好人哪,怎麼這麼年輕就去了呢……看扔下這孩子,好可憐哪。」

「恩人呀!你為何遭此厄運,當年我病重,若不是你日夜守候在我身旁,我哪裡還能活到今日……」曼夫娘哭著向靈柩跪下。

孔丘抬頭看,原來是鄰居曼夫的母親,後來住到宋國去了。

「母,您認識我父親的墓地嗎?」

「知道,知道,所以我才從宋國趕來,當初還是曼兒的父親趕的靈車,你的父親就葬在防山,那時候你才三歲,你母親在家看你,所以。」

「另勞累伯母帶我們去認墓地。」

「當然,我就是專門來給你引柩的,父母合葬合乎禮儀。」

「多謝伯母。」孔丘向曼夫大娘跪了下去,被大娘雙手扶起。

「孩子,快快請起,大娘帶你去就是。」

於是,孔丘把大娘扶上了哥哥伯尼坐的馬車,哀樂響起,送葬隊伍終於又啟動了。

走到離曲阜二十五里路的防山,曼夫大娘指了指一座松林密集的小山丘說,那座小山丘就是葬你父親的地方。

在大娘的幫助下,孔丘終於將父母的靈柩合葬在一起了,並堆起了一座墳。

孔丘向父母的墳跪了下去,叩拜了三次,泣道:

「父母大人在天之靈在上,請受孩兒叩拜,孩兒已經將你們合葬在一起了,願父母的亡靈從此得以安息。」

孔丘想到父母的養育之恩,又哭了起來,不願離開,被曼夫大娘及哥哥伯尼硬拉著走了,孔丘一步三回頭地哭著離開了防山。

馬車上,伯尼說:「弟弟跟我到陬邑去住幾天吧,你一個人會傷心過度的。」

孔丘想到施氏及王氏對母親的迫害,便死活不去,說:「不用了,我還回闕里去吧。」

曼夫大娘說:「你一個人怪可憐的,要不,跟我到宋國去住一段時間,曼夫也在那兒,這樣你也有個伴兒。」

「不了,謝謝大娘,我還是在曲阜吧!」

晚上,哥哥伯尼、曼夫大娘都走了,孔丘也回到了自己的家。

母親死後,孔丘感到說不出的孤獨,他常看著空蕩蕩的家落淚……

晚上,他拿起書簡,看了一會兒,就覺得母親彷彿在輕輕地給他披上衣服……孩子,別熬夜了,身體要緊,孔丘回頭一看,並不見母親,便又嚎啕大哭起來。

他趴在靈桌上悲傷地思念著敬愛的母親……

母親,您韻靈魂升天了沒有?您在人間太苦太累,兒祈願您在上天多多享福。

自從母親死後,孔丘只要一靜下來,母親的音容笑貌就會出現在眼前……

……

母親帶著他去太廟看魯君祭祀周公,給他換上了新的禮服,孔丘在前面跑著……丘兒,別跑太快了,小心摔著……孔丘回過頭見母親蒼白的臉泛著少有的紅暈,他站了下來等母親,哦,母親今天的臉是多麼的美……

……

母親帶他去向師襄子學琴,母親向師襄子鞠躬道:我這孩子自從在您的窗下聽了你的琴聲後,就吵著要跟您學,我也希望他能得到高師的指點,所以特帶他來拜師於您……希望您能滿足他的心愿。母親說著又對師襄子鞠了一躬,母親那敬重和企盼的禮儀讓師襄子十分感動……母親您太偉大了。

……

母親帶他去見官學校長晏平仲……懇請您收下我的兒子,他很有天分,很愛讀書,家裡的書他都讀完了……母親憔悴的臉,是這樣的虔誠,那雙過早布上皺紋的眼睛閃爍著希望的光芒,那神態,那心情,那言語,別說是校長,就是誰看了都不忍心拒絕。

……

孔丘覺得有點餓……他隱隱約約地聽到廚房裡傳出鍋碗碰撞聲,啊!母親沒有走,我是在做噩夢,孔丘飛快地跑進廚房,只見屋子空蕩蕩的,哪有母親的身影……天哪!孔丘幾乎暈倒,他扶住了牆……

母親,你為什麼要走啊,你才三十五歲呵!

孔丘每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他無法承受這殘酷的打擊。

正是:

哭母親

嗚呼!天塌地陷,山河嗚咽;草木伏偃,日月遮掩,藹藹母親,撒手而去。捶胸頓足,悲天哭地,歸來啊!母親……

依舊是這間小屋,這盞小油燈,然而如今,人去樓空,閃閃油燈,已成靈燭。半夜不再傳出,咯吱的織布音;凌晨不再聽到,那揪心的喘息聲。

獨坐空屋,伏案靈桌;茶飯不思,淚眼痴痴。母親的音容笑貌,歷歷在目……

先母姓顏,名征在,籍貫曲阜。歿世時,年僅三十五。

悲夫,母親美麗善良,溫文爾雅,出身書香門第。自幼聰明天慧,及長,知書達理,能詩會吟;棋琴書畫,樣樣擅長。

童年,不幸的童年,三歲那年的一個秋天,凄風慘慘,草木蕭蕭,父親孔紇不幸病逝,年輕的母親哭得死去活來……一樣的祭桌,一樣的靈燭,母親伏案慟哭……剛滿三歲的我,拉著母親的衣角,哇哇地哭。在我小小的心裡,划下了悲傷的一痕;幼年的我,預感到了人生的苦難。

三九寒天,北風呼呼,孤兒寡母,搬到了曲阜;母親好辛苦,擔當起了對我的教撫。開荒地、種五穀,日夜勞碌;明月沉,曉星出,母親的織布聲未落……

黃昏,母親披著晚霞,從地里歸來,臉上汗水涔涔,用手一抹,就燒火做飯。晚上,豆油燈下,母親對我講詩書一遍遍。

春暖花開,迎著朝陽,母親帶我去大廟觀祭禮,兒跑在前,母跟在後,丘兒,慢點,當心摔了!哎……我回過頭,氣喘吁吁的母親,蒼白的臉上,還有幾許紅暈。

盛夏的一天,赤日炎炎,母親送我去學琴,立在老琴師面前,母親拉著我,虔誠地三鞠躬。晚上,月色溶溶,如夢如幻,看著窗外的月兒,母親優美的琴聲,漸漸送我入夢鄉……

少年,難忘的少年,一次,我沒有去念書,而去當了吹鼓手,母親打了我,我長跪於地,聽母親講銅鼎,訴說家族的悲壯。晚上,母親替我拉上滑落的被子,用手輕輕抹去我掛在臉上的淚珠……母親啊,兒是為了減輕您的負擔……兒啊,母親怎麼不知道?母親是要你成才啊!

一次我病在床,母親守候在身旁,那雙已顯粗糙的手,輕輕撫摸我的額頭,那緊鎖著的眉下,一雙眼睛透著憂慮……是啊,兒病一日不愈,母親的眉頭也一日不展。

燒退了,母親一匙一匙地給我喂粥,我凝望著母親那蒼白的、過早失去了紅潤的臉,注意到皺紋已悄悄爬滿了母親的眼角,我鼻子一酸,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青年,苦難的青年,尚未步入青年,父母雙亡的災難就降臨到了我的頭上……那是秋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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