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被囚篇 第二十四章 孤月寒星

深秋的夜晚,長空如洗。光緒帝獨自坐在瀛台涵元殿前面的台階上,他遙望著茫茫蒼穹上的一彎鉤月旁的寒星出神……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顆寒星,一顆失去了明月相伴的孤星。

明月,你在哪裡?珍兒,朕多麼想念你啊!

光緒帝在心裡輕輕呼喊,呼喚他的貼心人珍妃,不知她現在怎樣了?

夜晚,光緒獨自坐在瀛台涵元殿前面的台階上,他遙望著茫茫蒼穹一鉤彎月旁的那顆寒星出神……,他覺得自己就是那顆寒星,一顆失去了明月相伴的孤星。

回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如同噩夢一般,光緒帝始終處在昏昏沉沉的狀態,他悲觀,他絕望,他恨瀛台的一磚一瓦,、他恨這座牢籠,恨這座活墳墓。

月星昏暗,一陣湖風刮來,光緒帝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皇上,夜太深了,快進屋去吧。」王商已經是第三次來催皇上回屋了。

見皇上不動,他只得拿了一件毛衾給光緒披上。

「皇上,……您可要保重啊!您這樣下去,讓老奴實在太擔心了。」王商哽咽著勸道。

政治上的突然跌落,加之沒有了朝夕相伴的心上人,對他的打擊無疑是雪上加霜,光緒帝如同遭遇了滅頂之災,他絕望極了,此時此刻,他實在是太需要珍妃了。

「王商,珍妃在哪兒?」

「稟皇上,老奴已打聽到珍妃娘娘被太后關起來了。」

「關在哪兒?」光緒帝怠切地問。

「老奴還沒打聽到,老奴明天再去打聽。夜深了,皇上還是回屋去吧!」

王商扶起光緒帝向殿內走去。

殿內冷冷清清的,涼風從破窗戶紙裂隙處吹了進來,更添幾分寒意,屋內擺設很簡單,被墊更是單薄,昔日華麗的大殿,現已變成擺設簡陋、寒氣襲人的地方了。

蘇州常熟郊外。

常熟城是長江下游的一塊靈地,全城景色迷人,前有長江環抱,東有大海相銜,後有虞山橫貫,中有七琴泉水穿行,到處是青山泉涌,小橋流水……自古地傑人靈,秀才輩出。

在虞山西麓,鵓鴿峰下,環繞著溪泉的琴水河旁,有兩間松柏蔭蔽竹林掩映下的瓦房,房院前種著一畦菜地……

夕陽已經西下,殷紅的晚霞把山麓下的紅楓樹葉映照得如血欲滴,將這翁世家族陵墓旁的孤房越加顯得蒼涼悲愴。

時值深秋,風吹葉落,樹下小石徑上已鋪上了厚厚的一層落葉,站在楓樹下的翁同龢,秋風吹亂了他的白髮,自開缺回家以來,他只有靠讀書及回首往事來打發日子。

一陣涼風襲來,他打了個寒戰,合上了手中的《易經》,站立了起來,家僕急忙過來給他披上了氅衣。

「大人,您看的是本什麼書?」

「《易經》,這是當年皇上最愛看的書。易,就是變易,皇上就喜歡變易日新。日新,就是講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人每天都要有新的東西。」

「唉!」翁同龢遙望著北方,嘆道:「不知皇上現在生死如何?現傳聞皇上生命垂危,不知是真的還是慈禧耍的花招。唉!皇上您可要挺住啊!」

翁同龢說著禁不住又老淚縱橫……

往事總是閃現在翁同龢腦海里,歷歷在目……

在皇宮上書房為皇上講書,小光緒帝總是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從小就對新事物的敏銳,奠定了他變革維新的基礎。

日本侵犯時,他堅決主戰,並不顧慈禧太后的阻撓而對日宣戰。

甲午海戰時,讀到鄧世昌、林家升殉國壯舉的奏章時他淚流滿面。

榮祿等四舊臣逼他簽《馬關條約》時,他悲憤地在大殿里轉了一個多時辰也不肯蓋大印。

在天安門向天下宣詔決心變法維新時,他英姿勃發。

在仁壽殿召見康有為時他躊躇滿志。

「唉!」翁同龢嘆道:「皇上本應成為一名愛國英主啊!」

翁同龢又想著光緒帝和他名為師生,實為父子的情景:一次翁同龢給幼小的光緒講學時,天上忽然電閃雷鳴,小皇帝趕快撲到翁同龢的懷裡,翁同龢也抱緊了他……

御書房裡,翁同龢困了伏在桌案上打了個盹時,少年天子輕手輕腳地給翁師披上了外衣。

養心殿,甲午戰爭時期,翁同龢與光緒帝共同謀劃時,光緒帝和翁同龢都同時在手心上寫了個「戰」字。

公車上書時,光緒帝和翁同龢都在流著淚,痛定思癰。

養心殿,光緒帝在聽翁同龢給他薦康有為,二人促膝談心決心變法維新。

皇宮大門外,被開缺回家的翁同龢跪著,淚送光緒帝的龍輿,二人淚眼相望……

想到這裡翁同龢淚流兩行,「唉!」他嘆道,光緒帝確是一個有作為的好帝王,如果不是被慈禧所掣肘,那麼憑他的勵精圖治,憑他的一腔熱血,要使大清中興並非沒有可能。

唉,太可惜了。

翁同龢抬眼凝望著山北的滾滾長江,嘆道:唉!往事如煙,就像那滾滾的長江一樣,一切都付諸東流了。去了的就去了,再也回不來了,正如孔子所日:逝者如斯夫!

翁同龢正嘆息著,忽聽家人來報:「大人,有聖旨到!」

「啊!聖旨,莫非皇上又重新掌政,召我來了……不!這不可能,至少不會這樣快,必定是皇上被害,慈禧又來加害我了。」

翁同龢正疑惑著,只見知縣陪著傳聖旨的來使已到了屋前。

「聖旨到!」

翁同龢還在愣著。

「翁同龢還不快跪下接旨!」知縣喝道。

翁同龢才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至甲午中東一段,主戰主和,甚至議及遷避,信口侈陳,任意慫恿;辦理諸務,種種乖謬,以至不可收拾。

「今春力陳變法,密保康有為,謂其才勝伊百倍,意在舉國以聽。朕以時局艱難,亟圖自強,至於變法一事,不憚屈己以從。乃康有為乘變法之際,陰行其悖逆謀,是翁同龢濫保非人,已屬罪無可逭……前令其開缺回籍,實不足以蔽辜。翁同徘著即革職,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不準滋生事端,以為大臣居心險惡者戒。」

翁同龢聽了幾乎暈倒,被家人扶住。

使者洋洋而去。

「永不敘用,交地方官嚴加管束……」

翁同龢欲哭無淚。

翁同龢抬眼問蒼天:為什麼變革者的命運都是這樣悲慘?因為觸及到了權貴的利益。不是嗎?商鞅被車裂,王安石被辭相,我翁同龢被革職回家,永不敘用,嚴加地方官管束……

問蒼天!難道興國有罪?愛國該罰!

縣衙內一縣吏屏退左右悄悄對翁同龢說:「老相國請讓在下敬一言,在下十分欽佩老相國的為人,只是力弱不能相救,為老相國安危慮,請把家中書稿審察一番,以防搜查時危及性命。」

翁同龢聽了,對這位素不相識的縣吏躬身行了大禮,縣吏忙扶住翁同龢。

縣吏走後,翁同龢回到屋裡吩咐家僕去把他的書稿,尤其是他的《日記》找出來……

翁同龢翻到他向皇上舉薦康有為、梁啟超時心潮澎湃……他放下筆仰望蒼穹,長嘆一聲……皇上啊!何日是歸期?與君再展宏圖……

正是:

《思帝鄉·何日是歸期》

夕陽彤,陣陣秋風送。虞山已霜凍,楓更紅。

長江滾滾流,望蒼穹,何日是歸期?歲崢嶸。

秋風蕭蕭,天氣轉涼,落在地上的楓葉被秋風無情地卷了起來,時而又被拋落地上,發出了陣陣嗚咽聲。

在紫禁城東北角景棋閣北面西邊的一間小屋,在用木條橫釘著的窗口露出了一張俊美卻十分蒼白的臉,那雙美麗的眼睛在凝望著窗外的落葉。眼神雖然凄然,但透過那如一汪秋水的眸子,內里的堅毅晦然可見。

珍妃雙手扶著窗口,望著屋外,她多麼希望能有個人走過,她要打聽皇上的下落,皇上是被殺了?被廢了?還是被囚禁了一可是被關在這間小屋裡已經三個月了,除了每天從門下給她送三次飯,倒兩次馬桶的太監外,再見不到一個人影。

這些太監或宮女的臉都是冰冷的、面無表情的,問他們任何話都不予理睬,既像啞巴,又像聾子,久之,珍妃也不願和他們說話。

可是每逢初一、十五他們送飯來時,那些人就會變得面目猙獰、或者凶煞惡神般地、或鄙夷不屑地按慈禧太后的吩咐數落她一番罪過後,才讓她吃飯。不過,也好,等他們滾開後,珍妃便知道又熬過了半個月了。

小梅,我的好小梅,你死得太慘了,我真慚愧,不能為你報仇……珍妃淚流滿面地想著。

「皇上……你今何在?」珍妃悲傷地在心裡呼喚著,她的手已經酸麻,她的腳也已站木了,脖頸也夠得酸疼了,她才失望地回到木板床上坐下。

孤獨和絕望伴隨著她。

珍妃黯然看著這個昏暗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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