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患難篇 第十七章 淚別恩師

啊!是他,翁師。

光緒帝忙掀開轎簾,鑾移近了,他看見翁師噙滿淚水的眼睛,忽然,翁師朝金鑾跪了下來……

光緒帝剛下朝回到養心殿,王商即來報:「皇上,太后宣召您即刻到頤和園。」

光緒聽了一愣,正在御案旁幫皇上整理奏摺的珍妃也帶著詢問的眼光走了過來。

「從來都是我過去請安,或秉報,太后很少宣召我,莫非有什麼大事?」光緒眨著眼睛問珍妃。

珍妃不安地說:「一定是對皇上在天安門頒詔不滿?要採取什麼行動了。」

「不管是什麼,反正得馬上去。」

「備轎,到頤和園。」

「是。」

光緒帝把一大摞奏章交給珍妃便準備出屋。

忽然天空響起了一聲悶雷,珍妃掠開窗帘看了看,說:「皇上,西天都黑了一半了,快下暴雨了,待會雨停了再走。」

「不,朕得馬上趕到,否則太后又該挑禮啦。」光緒帝說罷便匆匆而出,王商及幾個太監趕快跟了出去。

珍妃焦急地在門口看著——

可憐的皇上,雖貴為天子,卻被人鉗制著,這就是大清帝國!

如果是在西洋列國,會有這樣的皇上嗎?

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珍兒就是拚死也要幫助皇上掌握實權。

又是一陣驚雷響起。

珍妃驚疑的眼裡滴下了淚水……

頤和園剛下過一場暴雨,天空開始放晴,慈禧太后和榮祿在樂壽堂密議。素知他們關係的李蓮英退到了屋外恭候著。

慈禧看著榮祿這個年輕時候的情人心潮翻滾,的確,他確是她最忠實的助手,每在她最危難之時,榮祿總是挺身而出,晟忠實地捍衛她。

辛酉政變時,是他一路保護兩宮太后從熱河到達了北京,為慈禧政變立下了大功。同治早逝,四歲的光緒帝即位,又是他跪著泣求兩宮垂簾聽政。甲午戰爭,當帝、後兩黨較量時,他鮮明地支持慈禧的主和派,現在帝黨搞變政他反對最堅決。如此忠實臣子,且不說過去的情,就是現在的義已使慈禧倍感恩德了,所以慈禧要重重地提拔他。是啊,這樣的心腹不重用還用誰?

於是慈禧太后低聲對他說:「我把海軍兵權也交給你,讓你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官位與當年的李鴻章齊平,兵權比他還大。現在要你像在辛酉年保護我從熱河到北京一樣,盡你的忠心。」

榮祿聽了「撲通」朝慈禧跪下,滿眼含淚……

天哪!這是怎樣高的官位啊,把統帥三軍的兵權都交給我,這是何等的重用啊,我榮祿今生今世碰上了這個女人怎麼這樣幸運啊,當然我不會負她,畢竟我還愛著她,刻骨銘心的愛著……

榮祿跪了下去,眼裡閃著淚花,不知是因為感激還是出於欣喜。

慈禧上前一步扶住了他,榮祿抬起頭來,四目相對舊情新恩一起湧來,像滾滾江河一樣的洶湧澎湃……

榮祿被扶起後,深情地凝視著慈禧的眼睛,雖然這樣的凝望已間隔了許多年,發誓道:「謝太后栽培,臣誓死保衛太后,保衛大清王朝。」

慈禧太后情不自禁地同他伸出手臂,榮祿又一次大膽地擁抱了自己一生最心愛的、也是最欽佩的女人……

光緒帝匆匆來到頤和園,在樂壽堂庭院里他和匆匆而出的榮祿打了個照面,兩個人都裝著沒看見對方,竟擦身而過。

看著榮祿漲紅的臉,光緒帝只在心裡恨恨地罵道:一條哈巴兒狗。

進了樂壽堂,見慈禧正襟危坐於御案後,光緒帝趕快跪拜,施禮畢,慈禧便發了話。

「皇上親自在天安門頒詔,舉國歡騰啊。」慈禧皮笑肉不笑地說。

「兒臣只是想在全國變法中興。」

「想的好,有志氣啊,你要推行什麼法皇阿爸都不管,現在什麼大權都交給你了,皇上儘管自主。」

「謝皇阿爸。」光緒帝正欲跪謝。

「慢著,今天宣你來,皇阿爸要你辦兩件事。」慈禧把臉色一正。

「皇阿爸請講。」

「第一,把翁同龢開除回原籍;第二……」

「什麼?開除翁同龢,這萬萬不行。翁師是兩代帝王的老師,兒臣從小就受教於他,再說他是清朝的功臣,他犯有何罪,為什麼要罷黜他?」

「他犯有何罪?現在這麼多人都在彈劾他,說他驕狂縱慾、營黨結朋、蠱惑皇上……你自己看看這些奏摺。」慈禧說著把桌上一大摞奏摺扔給了光緒帝。

「皇阿爸,這都是小人誣陷,皇阿爸怎麼能聽信這些……」

「住口,我的話你現在是聽不進去了。此人不除你就別想再搞什麼變法。李蓮英,筆墨侍候。」

「是。」

李蓮英把筆墨捧到光緒皇帝面前,光緒急了,便向慈禧跪了下去,懇求道:「請皇阿爸容兒臣回去考慮一下。」

「如此小事,你都不肯辦,你還把皇阿爸放在眼裡嗎?」慈禧切齒地說。

「皇阿爸,開缺一個功臣,如此重大的事,逐是在朝上議一下,否則怎能讓臣民心服!」

慈禧生氣地說:「功臣,他是什麼功臣?中日戰爭,他煽動你打,結果葬送了我的北洋水師,我還沒跟他算賬呢!現在又陰謀策劃什麼變法,都快變到哀家頭上了,你還護著他?」

「皇上,還是照太后的懿旨辦吧。」李蓮英用恭親王的話提醒光緒帝。光緒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在慈禧太后的淫威之下,光緒帝只好含淚筆擬了開缺翁同龢的硃諭。

光緒帝把御筆一扔,痛苦地後退欲走。

「皇上留步,還有第二樁呢!今後凡二品以上的命官都必須由我決定。任榮祿為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啊!這不是奪我的兵權、任用權嗎?

光緒帝抬頭看了看慈禧,只見一雙威嚴的眼睛正逼視著他。

說什麼都無用了,求她也已無濟於事,奪權與反奪權的較量,她已佔了決對上風!

李蓮英又把筆墨呈了上來,光緒皇帝一句話沒說,接過來便急揮而成,擬完,他不看一眼,便垂頭立在一旁。

慈禧接過看了,才讓他告退。

光緒帝回到養心殿,臉陰沉著,眼睛紅腫,淚水沾面,珍妃見了心裡一驚,把手上正在整理的奏章放下便急忙走了過來,焦急地問:「皇上,出什麼事了?太后宣您幹嗎?」

「把翁師開缺回老家了。」

「啊!……」珍妃驚得倒退了兩步。

「皇上您……您同意了?」

「是她逼我擬的旨,如膚不同意,變法就得停止。」

「太狠毒了,這不是明罷著孤立皇上嘛!」

「怎麼辦哪!愛妃?」

「變法已經在全國公開了,不管怎麼也要推行下去。」珍妃眼睛望著光緒帝斬釘截鐵地說。

「對,也只有推行下去才對得起翁師,想砍斷朕的右臂來阻撓我變法,萬難!」

「皇上,太后以為趕走了翁師,您就寸步難行了,所以您一定要親自召見康有為,現在只有他能幫您變法了。」

「對,召見康有為,朕要親自召見他。」

就在天安門頒詔後第五天,時間是光緒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七日(1898年6月15日)。

翁同龢如往常一樣來上早朝,可是卻被執事太監擋在軍機處外。

「請翁大人止步。」

「幹什麼?我要上朝。」

「翁大人聽著。」一個執事大臣走了過來說:「翁大人,請你過目,這是馬上要給你宣的聖旨。」

翁同龢驚異萬分,他接過來看到:

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翁同龢,近來辦事多未允洽……多有失利,以致眾論不服,屢經有人蔘奏。且每於召對時諮詢之事,任意可否,喜怒見形於詞色,漸露攬權狂悖之狀,斷難勝樞機之任。本應察明究辦,予以重懲,姑念其在毓慶官行走有年,不忍遽加嚴譴,翁同龢著即開缺回籍,以示保全,特諭。

「啊!」翁同龢只覺得如五雷轟頂,幾乎暈了過去,但他馬上鎮定了下來,心想,處置他是早晚的事,但沒想到來得這麼快,這是太后天津閱兵的前奏,看來她是提前下手了。我己老了,官位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非但變法難成,且皇上已危在旦夕。不行,我要見皇上,便說:「我要見皇上。」

「見皇上?這就是皇上的硃諭,你不是已經看了嗎?」翁同龢認得出確是光緒帝手諭。

翁同龢心裡明白,這決不是光緒皇帝的本意,肯定是慈禧太后的協迫。和光緒帝二十多年朝夕與共的師生情,我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的兒子一樣。

我走不足惜,只是皇上的處境太危險了……不行,我要見他一面。

「讓我進去,我要見皇上。」

「不行,翁大人請自重,你還是趕快退出吧,別讓我們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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