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 患難篇 第十四章 五儒發難

一個小吏不亢不卑。中國歷史上一場真實的五儒發難開始了。

紫禁城皇宮內。總理衙門西花廳,殿前雪花飄揚,殿門外站著兩排侍卒,個個表情肅穆莊嚴,就像寺廟裡的哼哈二將。

今天,西花廳里已經坐著五個權臣,他們是李鴻章、翁同龢及兵部尚書榮祿、刑部尚書廖壽恆、總理衙門大臣張蔭桓。

早晨,康有為被帶到殿前等著傳見,他抖了抖帽子和身上的雪花,用嘴裡的熱氣哈著凍僵的雙手,然後看了看站在殿門兩側的侍衛,自己在心裡壯膽:沒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見幾個大臣嗎?自己將來說不定比他們的位置還會更重要呢!今後皇上看重誰還不知道呢?想著心裡便很快平靜下來,神情自若地欣賞著飛舞的雪花片,等著傳見。

康有為被宣進後,請了安後被安排在門旁坐下,他抬眼見前面五個大官正襟危坐。

一個小吏不亢不卑。

中國歷史上一場真實的五儒發難開始了……

首先向康有為發難的是慈禧太后的親信榮祿。這個與慈禧太后有著特殊關係的鐵杆親信,從辛酉政變護駕有功開始便以其諂媚奉迎的本領,深得慈禧太后的賞識而不斷升遷,又以其奸滑傾軋的手段周旋於各權臣之間,終於使他不斷踢開障礙,扶搖直上。至甲午之後,官位已高至兵部尚書兼步兵統領,成為了慈禧太后身邊的一個惡將。

此時他睜著一雙鷹犬似的眼睛,盯著坐在下位的這個南方人,心想,慈禧太后是我的再生父母,也是我的參天大樹,誰要是敢撼動這棵大樹,我榮祿當然首先捍衛。於是便拍案而起,他把茶盅往前一推,連嗓子都沒顧上清,就先給面前這個挑戰者來了個下馬威,只見他斬釘截鐵地喝道:「祖宗家法不能變!」

康有為聽了淡然一笑,回擊道:「祖宗之法,以治祖宗之地也,今祖宗之地不能守,何有於祖宗之法乎?」

榮祿聽了一時語塞,心想此人果然厲害,正不知該怎樣回答時,刑部尚書廖壽恆替他解了圍,只見他不緊不忙地說:「先生果然好口才,但千變萬改不知先生當以何為先?」

康有為當即回答道:「萬變不離其宗,當然先從官制改革開刀。」

李鴻章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把我大清朝廷的六部都撤掉,那麼請問,原本的那些祖制朝綱難道也都要廢除了?」說罷故意把身體前傾,將耳朵轉向他,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康有為嚴肅地回答道:「今天下強國並立,各種官制並非一統,然我朝之法律官制卻還是一統之法,中國所以弱小,就是因於這些迂腐亡國之法。腐朽的制度當然應該盡撤,即使一時不能全改,也應酌變用新法,新政乃可推行。」

李鴻章迸一步追問:「先生的新政是什麼名堂?」言語中有不屑之意。

康有為聽了忍怒回道:「首先開設制度局,然後按制度開設法律局、度支局、農局、商局、工局、鐵路局、礦務局、郵局、教學局、會社局、陸軍局、海軍局共十二局,當然,各局都各有其制度條律。」

榮祿早已聽得不耐煩了,他譏諷道:「啊,多了不起的鴻圖啊,可惜本官公務在身,不能聆聽了,恕不奉陪。失敬失敬。」言罷便一拱手揚長離去。

康有為並不因榮祿的不屑而改色,他依然以一個改革家、政治家的氣度泰然而坐。

翁同龢想緩和一下氣氛,便問:「老臣想聆聽先生賜教:變法如何籌款?」

康有為聽了恭敬地答道:「回老相國,日本有銀行紙幣,法國有印花,印度有田稅,以中國之大,若能改革賦稅那麼籌款可以有今天之十倍。」

翁同龢欽佩地點了點頭。但想試探他的膽量便說:「康先生不愧一世英才,不過據老夫所知,古往今來大凡改革家大多結局悲慘,不知康先生考慮過自己的命運了嗎?」

康有為泰然道:「呈蒙翁大人提醒,不錯,古來不少改革家的結局確實不幸,如商鞅慘遭車裂,呂不韋被罷黜,王安石被革職還家,但他們都置個人生死於度外,都未失節氣。古人尚且無畏,微臣又何懼哉!微臣決心已下,只要我中,國能變法圖強,縱微臣碎屍萬段也當無憾。」

翁同龢聽了向他投去讚賞的目光。

康有為接著談起了先輩的維新,他說:「再說,我大清朝,康熙、雍政皇帝難道不是實行新政才強盛起來的嗎?」

康有為見此語一出,他們四人都不敢提異議,便又接著說道:「豈止是中國,當今世界強大起來的國家幾乎都是實行新法的緣故。日本、俄國就是我們身邊的典型,尤其日本就是因為效法西洋強大起來的。」

此時,張蔭桓陰陽怪氣地插言:「看來康先生是很崇拜洋人啦,難道不怕有媚外之嫌嗎?」

康有為聽了氣憤地回擊道:「張大人所言差矣,如果效法洋人就是媚骨,那麼李中堂、恭親王大辦洋務,力圖富國強民,難道也是媚外嗎?」

張蔭桓啞口,李鴻章生氣地瞪了他一眼。

康有為見對方語塞,便話鋒一轉,說:「甲午之戰後,中國人慘遭割地、賠款,個個義憤填膺。面對國恥,我以一個微臣小吏敢問幾位國家棟樑,日本人之所以敢欺負中國,就是因為他們實行了明治維新勇於效法西洋,所以他們強盛了,而我們呢?因循守舊,故步自封,越來越衰弱,所以不敢和人家打……」

提到喪權辱國之事,李鴻章沉下了臉,翁同龢見狀便插開話題,問:「那麼以康先生之見,應該怎樣效法人家呢?」

康有為便把自己帶來的兩本書展示給他們,說道:「我帶來了拙著的兩本書,這本是《日本變政考》,是介紹日本明治維新的書,另外這本是《俄皇大彼得變政記》,是推薦俄國彼得一世推行變法的書,日本、俄國都是經過變革維新走向富強的,如果我大清朝廷也能效法它們,那我們便會強盛起來,如此又何懼被人欺辱呢?」

康有為的一席肺腑之言,直說得四人都啞口無言。

李鴻章看看天色已晚,便說:「今天聖上旨意讓我等替他召見康先生,雖然康先生的辦法最終未能使我們降服,不過康先生對朝廷的俠肝義膽及淵博見解已使我等為之欽佩,對康先生的忠勸我們也一定轉告皇上。今天色已晚,恐怕會見就到此吧,翁老以為如何?」

翁同龢則裝成初次認識一樣,客氣地說:「康先生果然一英才也,老臣感嘆我中華人才濟濟,幸會,幸會!康先生對皇上的進諫,老臣必當如實轉呈皇上。」

其他二人則態度暖昧地說了幾句,會見便結束了。

光緒皇帝和珍妃剛用完晚膳,王商便報。

「翁同龢求見。」

光緒皇帝眼睛一亮,忙傳旨:「御書房召見。」

「珍兒,翁師是給我們傳達來了,我很想聽聽他們代朕接見康有為的情況。」

「皇上,別著急,先用點茶。」珍兒從侍監手中接過茶杯遞給了皇上,皇上喝了幾口把茶杯遞給太監,然後挽著珍妃的手興緻勃勃地一起往御書房走去。

到了御書房光緒帝見翁同龢已在門外跪等,忙說:「平身免禮。」

進到屋內,光緒帝急忙問道:「翁師,怎麼樣?」

翁同龢笑說:「皇上請坐下,待老臣慢慢講來。」

珍妃親自從內侍手中將茶盅遞給了翁同龢。並讓內監把火盆往翁同龢身邊挪了挪。

「啊!珍妃娘娘,別客氣,老臣謝過了。」

「皇上,那康有為果然是稀世之才,一口伶牙俐齒直駁得眾老啞口無言。」

「啊,都辯了些什麼?」光緒帝問。

翁同龢便給皇上講了接見經過,他說:「榮祿首先發難,他說祖宗的家法不能變,會見才剛開始,他便哼哼著鼻子走了,顯然他代表的是太后的旨意。」

光緒帝皺起了眉頭,臉色也一沉。

「那……李鴻章的態度呢?」光緒帝問。

「他只提問題,不做明確表態。」

「李鴻章總是善於觀風向。」光緒帝說。

「不過看得出他對康有為不是太反感,反到讓人覺得他有點饒有興趣似的。」

「那廖壽恆及張蔭桓呢?」

「這兩個人當然是康有為的舌下敗將了。」

翁同龢高度評價康有為,說道:「皇上,此人乃俠肝義膽之士,如能重用,恐怕比商鞅還要厲害,商鞅能使秦孝公強盛起來,為秦一統天下奠定了基礎。以老臣之見,康有為必能幫助聖上維新變法,強國雪恥。」

「好。」皇上興奮地一擊案:「朕要重用他。」

「皇上。」翁同龢拿出今天康有為呈給皇上的書,說:「這是康有為寫的《日本變政考》及《俄皇大彼得變政記》,請皇上一閱,上面寫了他對效法日本、俄國維新變革的探討。」

皇上展開看了,即刻傳令:「王商。」

「奴才在。」

「傳朕旨令,命總理衙門大臣呈進工部主事康有為所著《日本變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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