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大雪紛紛

大雪紛紛,阿炳冒著嚴寒練習擊鐵鼓,兩隻小手凍得紅紫……夏日炎炎,小阿炳頂著烈日練指法,小手指被琴弦劃破,血流不止…

發著高燒的阿炳,不時發出夢囈:「……爹、娘,你們在哪裡?……」

華清和聽了,心如刀絞……

兩年後,阿炳八歲了,這天,他將拜師老道長,並人道正式成為道童。入道儀式就要開始了。

小阿炳興奮地站在殿外,身著五彩法衣的道士們手執各種簫、笙、笛站成兩列等候時辰。吉時到,道樂響起,老道長升座香案前,他頭戴蓮花冠,腳登黃綾壽頭方鞋,神色莊嚴地坐著,阿炳和著音樂走進了殿堂,先向香案後的太上老君像跪拜,然後向老道長叩拜,拜畢,老道長下來親自為他髻發贈經書。

從此,八歲的阿炳正式成為道童,並進入了道家音樂殿堂。

清晨,法鼓三遍,阿炳和道士們整衣上殿,向太上老君敬香供水。然後詠唱《太上老君清靜經》、《三皈依》等,然後聽道長講經。早課結束了,法鼓、法樂響起,阿炳又和眾道士在演奏中退壇出殿。

下午阿炳跟大家一起練絲竹。

華清和對阿炳十分嚴格,阿炳也學得很刻苦。

寒天來了,大雪紛紛,無錫下起了鵝毛大雪,華清和在寺院里,擺上鐵鼓,讓小阿炳冒雪擊鼓,阿炳的手都凍僵了,還不停地擊,華清和站在一旁指導著。

老道長站在窗戶處看著,走出來讚揚小阿炳道:「這個孩子有毅力,將來必能成為道家的繼承人,我要培養他。」然後轉過頭對華清和說:「從明天起,我要給他講道家經典,晚上,讓他到我屋裡來。」

「是,道長。」

晚上,阿炳到老道長屋裡,豆油燈旁,老道長正襟危坐,下面跪坐著比阿炳大三歲的師兄張道華。

阿炳跪拜後,盤腿坐在蒲團上。

老道長說:「人皆可以為神仙……」

阿炳問:「道長,什麼是神仙?」

「問得好,神仙是我們道教的信仰,最早的就是我們供奉的太上老君,道家修鍊的最高境界就是成為神仙升天成道。」

阿炳又問:「神仙有什麼好處?」

老道長說:「神仙是不死的,他和成佛一樣,是為了普度眾生。」

阿炳問:「要怎樣才能成仙?」

「成仙是要有功德的,功德越大,成仙越早。所以你們要好好修身養性,才能成仙。黃帝、老子,都是我們列尊之神仙,我們每天供奉神仙,向神仙懺悔求道,就是為了讓神仙幫助我們早日成道、早日升天。」

道華說:「道長,我知道了,就是您以前對我們講過的要『心齋』和『坐忘』。」

「對。」老道長說,「『心齋』和『坐忘』是莊子提出的,是我們修身養性成仙的途徑。心齋,就是要拂去心中的雜念,所以就要無欲無為,讓我們的內心做到空靈。坐忘,就是忘掉一切,包括忘掉天地,甚至於我們自己的存在,這樣我們才能做到與天地無礙。如此,才能得道。道童阿炳,道童道華,你們能做到嗎?」

「能。」

「好,現在下課,道童阿炳留下。」

道華走後,老道長說:「道童阿炳,知道我為什麼要給你加課嗎?」

「道長是要阿炳成為一個真正的道人。」

「是的,我準備讓你今後成道家的住持,所以,你要努力做到內心的修鍊,你能做到嗎?」

「能做到。」

「其二,你很喜歡道樂,但道樂是仙樂,你若想真正達到仙樂的境界,你就必須先了悟大道心法,否則,你彈得再好,也只能形似而不能神到。」

阿炳獃獃地聽著……

「其三,」老道長又意味深長地說,「真正要進人道樂的境界,是要用心去進入,而不是用手……」

「用心去進入,而不是用手……」阿炳在想。

這天傍晚,阿炳跟著華清和走到鬧市,看著嘈雜的市井,阿炳說:「師父,我們到人少的地方去吧,這兒人太多,不好清靜無為。」

華清和說:「阿炳,真正的清靜無為不是在幽靜的地方,而是於鬧中求靜,最根本的是要心靜。」

「在這麼鬧的地方,心怎麼靜得下來?」

華清和站住說:「要心靜,先要無欲,就是要去貪念,這跟熱鬧不熱鬧沒有關係,如果環境幽靜而你不斷貪念,那你也靜不下來。」

阿炳說:「師父,我明白了,清靜無為是少貪念,讓心寧靜,而不是讓環境清靜。」

「是的,我們道家最注重的就是心境的寧靜。」

「師父,我懂了。」

這天晚上,阿炳問:「道長,要怎樣才能領悟大道?」

「問得好。」老道長慈祥地說,「領悟大道當然要用心去領悟,這個道,不是一句話能說得清楚的,要自己去體會。」

道華問:「道長,大道就是您曾經給我們講過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嗎?」道華得意地望了道長一眼。

老道長說:「道華,不要只會背,要用心去領悟。」

老道長看了他一眼,又說:「老子說: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道是看不見摸不著的,要領悟道的真諦,要先凈心,急於求成是體會不到的。」

阿炳認真地聽著……

夏日炎炎,汗流浹背的阿炳頂著烈日練指法,小手指被琴弦劃破,血流不止。

「阿炳,手怎麼了?」老道長過來見了,心疼地問。

老道長替阿炳包紮完手指後說:「休息兩天,別把身體累壞了。」

老道長對華清和說:「阿炳年紀還小,這樣訓練,怕把身體弄壞了。」

華清和說:「小時不嚴,只怕長大了不成器。」

一天,老道長帶著阿炳、道華等徒弟到一個鄉間去做齋醮。阿炳的胡琴拉得很出色,鄉里的一個大戶人家的老爺十分讚賞阿炳,獎了他一把琵琶,要他好好學,道華見了十分妒忌。

次日早上,阿炳在彈琵琶,道華走過來說:「你很得意,是嗎?你以為那個舉人賞識你?算了吧,你還是聽聽大家對你的議論吧!」

阿炳停下彈琵琶,問:「議論我什麼?」

「說你是私生子、是野種!」

「你說什麼?我是私生子?」阿炳站了起來。

道華說:「對,一個野種!」

「你幹嗎欺負人?」

「欺負人!那你說說,你的父親、母親是誰?你見過嗎?」

「這……」

道華又輕蔑地說:「哼,就憑你一個野種還想出人頭地!」

「道華!你在說什麼?」老道長走了過來,嚴厲地對道華說,「你給我住嘴,一個道士豈能口出狂言,阿炳有沒有父母你怎麼知道的?」

「我聽人家說的。」

「道聽途說,你就可以欺侮人嗎?我平時是怎樣教你們的,給我到凈心室去好好反省一下,你的心靈太躁亂了,該好好淡定一下了。」

道華只得低著頭朝凈心室走去。

阿炳獃獃地站著,老道長走了過來,親切地說:「阿炳,別聽他瞎說,練你的琴吧!」

阿炳依然呆站著。

「難道我真是私生子?是啊,別人都有爹娘,為什麼我沒有……」

華清和走了過來,見阿炳怔怔地站著,說:「阿炳,你怎麼了,站在這裡發愣!快走吧,吃完飯還要練琴呢。」

吃飯時,華清和問:「阿炳,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阿炳只是低著頭扒飯,一句話不說。

「這孩子,脾氣越來越犟了,不說就快吃飯吧,吃完飯還要練琴呢。」

這天下午,阿炳跟一個道士去鄉里做道場回來,走在街上,阿炳聽到背後有人說:「這個阿炳是個小野種。」

阿炳聽了臉色一變,回到崇安寺,他就去找華清和,華清和正在劈柴。

「師父,我的爹娘是誰?他們在哪裡?」

華清和聽了一愣,斧子幾乎砍了自己的腳,慢慢地,他臉色大變……

痛苦地把頭背轉過去說:「阿炳,從明天起,你不要學樂藝了,去跟老道長學道去吧!」

「啊,這為什麼?」

「不為什麼,你的道家知識還必須深造。」

「師父,我要學藝,師父……」

從此,華清和再不讓阿炳跟他學藝,他也很少拉琴了。

傍晚,夕陽已西下,天空被落日染得緋紅,崇安寺外的小土坡上,一陣動人的琴聲傳來,是華清和在拉二胡。一陣秋風刮來,樹上的紅楓葉撒落在地上,他停下拉琴,抬頭凝望著西邊落日,長嘆了一聲……

心裡在想,唉,就是這樣的傍晚,這樣的落日下,他經常和嚴竹月坐在一起,望著天空凄美的落日,也就是在這凄美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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