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晚年之禍 第四十三章 魂歸黃河

「蒼天啊,黃河啊!我要投入你的懷抱,也化為一股股激流,去沖刷人間的不平,去捍衛人間的真理……」司馬遷悲憤地泣道。

……

三人悲痛地呼喊著司馬遷,夫人傷心得暈了過去……

司馬遷剛回到家,大門外就傳來喊聲:「司馬遷接詔。」

「父親,快,接詔。」司馬瓊急跑到書房喚父親。

司馬遷忙整了整衣冠後疾步走到門外。

「臣司馬遷接旨。」

「皇上令司馬遷將所更改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呈上。」

司馬遷默默地回到屋裡,對女兒說:「瓊兒,大事不好啦。」

「出什麼事了,父親?」司馬瓊驚問。

「皇上要我把寫景帝及武帝的兩篇改寫呈上。」

「父親,這兩篇史稿您一字也沒動啊。」

「對,我不更改。」

「父親,這不是抗旨嗎?抗旨是要殺頭的呀!」司馬瓊急了。

「司馬遷你想抗旨嗎?還不快將文章呈來。」

「父親,他們在催,怎麼辦?」

司馬遷嚴正地說:「瓊兒,把文章拿來。」

瓊兒忙進裡屋把兩篇《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雙手顫抖著捧給司馬遷,司馬遷接住毫不猶豫地呈給了御史,御史駕車而去。

武帝在龍床上躺著喘咳,霍光侍立在一旁。內侍把司馬遷寫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呈上,武帝接過來展開看去,看著看著,臉色變得青一陣、紫一陣,然後猛地把書扔在地上。

「楊得意」

「老奴在。」

「把它燒了。」

「是。」

內侍抬來一個爐鼎,把竹簡書點著火,爐內頓時燃起了火苗,隨著一陣劈劈啪啪的響聲,兩篇史書頓時化為灰燼。

內侍進來報道:「皇上,杜周求見。」

「讓他進來。」

杜周進來稟道:「皇上,這是監管任安的獄吏呈上來的司馬遷寫給他的書信。」

武帝展開看了,大怒:「把司馬遷給朕抓來。」

「是。」

司馬遷自知武帝看了他沒有更改的《孝景本紀》及《武帝本紀》必然會加害於他,父女倆便忙著收拾東西準備出逃。

果然,沒多久,府門外便傳來喧嘩聲,老管家進來說:「大人,不好啦,宮中又來人要抓您進宮。」

「父親,快逃吧!女兒自有辦法對付。」

司馬遷把九歲的外孫楊惲攬進懷裡,說:「惲兒,外公的史書就靠你傳於天下了。」

「外公,惲兒記住了,惲兒已能背誦好幾篇了。」

外面喊聲又急速起來,司馬瓊著急地說:「父親,您快從後門出去,前門我去應付,父親快呀。」

「楊敞呢,瓊兒?」

「他老母生病,回益州去了。」

司馬遷向後院跑去。

司馬瓊帶著兒子走到大門口,一臉正經地說:「我父親去宮中了,並沒有回來,我還正找呢?」

「沒有回來,給我搜!」

司馬遷和一個老家人騎著馬往北疾馳而去……

他們一路飛奔,剛跑出十多里,就見後面塵土飛揚,老家人說:「大人,追兵來了,我們走小路吧,我認識小路。」

「好。」

兩人便撥馬從小路騎去。

他們晝伏夜行,躲躲藏藏,顛簸幾天後來到老家夏陽附近的一個山村裡,老家人敲開了一個老漢的屋,想用銀子換點吃的。老漢看他們兩個都是老人,又很面善,便讓進了屋。老漢沒有收銀子,只說:「給什麼銀子,隨便吃點吧。」

老兩口給他們端了飯菜及茶水,兩人便吃了起來。

老漢問司馬遷:「我看得出你是個讀書人,不像壞人,就是不知為何流落到此?」

「唉,老人家,我也看出您是一位善良的人,實不相瞞,我是逃出來的,因為我寫史書得罪了皇上。」

「啊,寫史書……得罪了皇上?」老漢又看了看司馬遷的臉,沒有鬍子……驚問道:「莫非先生是太史公司馬遷?」

「小輩正是。老人家怎麼知道?」

「啊呀,我們是任安的父母呀。任安被處死後我們就從益州逃到這兒隱居,不料碰到了你。」

司馬遷立即起立,施禮道:「二老在上,小輩司馬遷參見。」

「啊呀,啊呀,免禮,快快請起,都是苦命人啊!」

提起兒子,任安老父親抽泣起來,說道:「我那兒子是最忠心朝廷的,萬沒想到,競被牽連到太子謀反案中,可憐孩子竟判了腰斬……」

任安的老母親也泣不成聲地說:「唉,冤枉啊,太子謀反,他沒動一兵一卒,卻被判謀反罪,你說,這是不是太冤枉了?」

司馬遷點了點實。

任安的老父親又說:「聽兒子說,你也是被冤枉的,一個男子漢被做了腐刑,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任安的老父親憤憤地說:「武帝太殘忍了,年輕的時候很有作為,晚年怎麼越來越殘暴了,連他自己的兒子都不放過……」

司馬遷只是默默地點頭。

任安的老父親又嘆道:「唉,太史公,你逃出來就好了,看把你折騰成這個樣子,以後就隱居起來算了,那種皇帝還侍候他做什麼。」

司馬遷說:「我和任安是知交,現在兩人都成了冤死的人,以後只有在九泉下再訴冤情了。」

「唉……」老人仍然嘆息不止。

老夫人說:「他們累了,我去把房屋收拾一下,讓他們早點歇了。」

司馬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徹夜未眠,望著黑黑的窗外,傷感萬分,他想著自己為朝廷忠心耿耿辛苦一生,卻落得個中年受宮刑,老年一家逃的逃、藏的藏的悲慘地步。

老家人聽見司馬遷嘆息,便勸道:「大人,別太難過了,天無絕人之路,明天找到夫人和青兒,就會有辦法了。」

天亮了,司馬遷對老家人說:「你先回夏陽老家去,找到夫人及青兒,探聽了情況,再想法來接我,那城門我現在恐怕是進不去了。」

「也好,不過您可千萬別離開這,否則太危險了,我找到他們一定會來接您的。」

老家人出了門,司馬遷追了上去欲說又止……

「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夫人說?」

「啊,不,不,只是要他們一定要保護好書稿。」

「大人放心,夫人和青兒一定會保護書稿的,您就放心吧。」

「好,好……我……我放心。」

司馬遷倚在門欄,獃獃地看著老家人走遠了,才回到屋裡,他取出了一些銀兩,遞給任安的老父親說:「這些銀兩老人家留著用吧。」

「啊,不用,不用。」

「留著吧,我又不是外人,權當是任安給你們的。」

老人含淚收下,嘆道:「唉,為什麼好人凈遭大難啊,太史公,你要是不能進城,就在我這兒住下吧,我這裡是小山村,不要緊的。」

「是啊,是啊,就在我們這兒住下吧,都是天涯淪落人呀。」任安老母親也勸道。

「不了,二老,我現在就要走,等家人來找我,就說我上龍門看河了。」

「啊,看黃河,等他們來了,再去吧。」

「不,二老,我從小就在黃河邊上長大,龍門是先父常教導我的地方,我要去看看。」

「可是你一個人怎麼去啊,不行啊。」

「不,我得去,告辭了,謝謝二老相助。」

二老攔不住,司馬遷走了。

他離開了小山村,獨自騎上馬,向北馳去……

下午,司馬遷來到龍門,他下了馬,把馬拴在龍山腳下,就爬上了龍山,又攀到了龍門懸崖上。

眼前的黃河濤聲如雷,波濤滾滾的河水夾著泥沙,如萬馬奔騰,從狹窄的河道中湍急而下,一瀉千里……

司馬遷獃獃地望著奔騰的黃河,他想著年輕時在淚羅江祭弔屈原大哭不止的情景,萬沒想到幾十年後,自己的魂魄也將……

司馬遷向蒼天跪了下去。

司馬遷百感交集,大哭了起來……望著滔滔黃河,他在心裡喊著,黃河啊,我的母親,你無私的乳汁哺育了多少代人,九曲百轉的黃河,你勇猛頑強堅忍不拔的精神陶冶了多少人的情操,你如猛虎下山,如雄獅怒吼,如天崩地裂,餒撼著多少人的心……

你如傾天而下的暴雨,沖刷著天下的污濁,又如博大的海洋包含著人間的苦難……

「蒼天啊,黃河啊,我要投入你的懷抱,也化為一股激流,去沖刷人間的不平,去捍衛人間的真理……」司馬遷悲憤地泣道。

蒼天似有回應,忽然,不遠處烏雲密布,隆隆雷聲傳來,暴風雨即將來臨,司馬遷仍然屹立在崖岩上,狂風吹起了他花白的鬚髮。

電光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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