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晚年之禍 第四十一章 晚年醒悟

祭詞念完,武帝還默默地站立著,眼淚不斷地從那急劇變得蒼老的面頰上滾滾流下……

霍光來報:「皇上,思子台已築好,請皇上登台。」

武帝放下手中的奏本說:「去思子宮。」

武帝從長安來到太子死地湖縣剛建好的思子宮。一進入思子宮,武帝就神色黯然,悲傷不已。霍光把武帝帶到思子台前,司馬遷等眾官跟隨在後。

霍光指著思子宮中心的思子台說:「皇上,這就是您要我督建的思子台。」

武帝問車千秋:「太子就是在此死的嗎?」

「是的,聖上。」

武帝抬起頭看看茫茫蒼天,想著剎那間親生兒子就永遠離開自己了,這到底是為什麼哪!

武帝飽含在眼眶中的淚水,潸然而下……

群臣發出了唏噓聲,站在一旁的司馬遷也傷心地落下了淚。

「扶朕到台上去。朕要祭奠太子。」

「是。」

哀樂響起,武帝接過香燭,在霍光及司馬遷的攙扶下緩緩登上思子台。

武帝手舉香燭對著茫茫蒼天又拜了拜,心裡默念著:

孩子,是父皇害死了你,父皇有罪呀……本應傳位於你呀,可是你卻永遠地離開父皇了……唉,蒼天啊,你告訴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武帝掩面而泣……

司馬遷宣讀祭詞:

祭太子辭

武帝征和三年九月,祭太子於湖縣思子台。

嗚呼,歸來兮,太子!

天昏冥冥,江河滔滔;曠野嗚咽,高台長嘯。惟大漢太子,仁德忠孝;國之棟樑,民之佼佼。感惡風忽起,突現狂飆;奸佞作亂,太子罹難。夫皇天不容,天理昭昭;嚴懲兇惡,人神共討。

嗚呼,歸來兮,太子!長風呼嘯,地動山搖。

嗚呼哀哉,嗚呼痛哉!

祭詞念完,武帝還默默地站立著,眼淚不斷地從他那急劇變得蒼老的面頰上滾滾流下……

司馬遷見狀感慨不已,在心裡嘆道:「皇上啊,悔之雖已晚矣,但能知悔,終歸是好啊。」

武帝龍體稍愈就升殿議事。

大司農桑弘羊出列稟道:「皇上,西域有個地方叫輪台,有沃土五千頃,臣建議派軍士前去駐地屯田,可招募百姓去邊疆開墾,今後所得收入可解國庫空虛之危。」

按照以往,這些大規模的計畫,武帝是一擊案就通過的,可是今天武帝卻一反常態,沉靜了一會兒,才語調緩緩地說:「桑弘羊所言是實,的確連年征戰,賦稅繁重,現國庫空虛,百姓力竭,如果再派軍士到輪台屯田,去興建亭障,再徵集百姓去疆域開墾荒田,能不能增加收入還不敢說,然輪台距京有千餘里,如果再讓士兵遠勞,百姓奔波,那實在是太擾民了。」

武帝頓了一下,又說:「說實在話,我前幾年派李廣利去西征,戰士們死的死,逃散的逃散,現在又要讓他們去遠征,這實在是太不體恤人了。」

眾大臣都被武帝的話驚呆了,皇帝第一次自省了,終於開始體恤百姓了,司馬遷也感動地聽著……

武帝又提高了一點聲調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減賦減徭,嚴禁苛政暴虐,還要加強農耕……」

武帝又宣布:「任車千秋為丞相,封富民侯。」

大臣們都驚奇地面面相覷。

車千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不敢出列接旨,武帝又重複了一遍,車千秋才出列跪接:「臣車千秋謝主隆恩。」

武帝又說了一句:「朕老了,累了,我想我的臣民也跟著朕累了五十年,該休息一會兒了。」

不久,漢武帝頒布了千古有名的《罪己詔》。從此,汊武帝改弦更張,變內興功利、外事四夷為與民休息,富國養民。

白髮蒼蒼的武帝拿著太子的畫像,淚流滿面……

鉤弋夫人見了,知道皇上又在思念太子了,就去把弗陵帶來。

「父皇……」八歲的弗陵跑到武帝面前,武帝一見弗陵,臉上綻開了笑容,他用衣袖抹去臉上的淚痕,說:「弗陵,過來。」然後將弗陵攬在懷裡,用臉貼著他的小臉蛋說:「朕還有兒子,朕還有兒子。」

鉤弋夫人見武帝高興了,忙把又熱過的熊掌肉粥端了過來,勸道:「皇上,您今天又沒進膳了,趁熱吃一口吧!」

「父皇,讓孩兒喂您。」

小弗陵一匙一匙地喂父皇。武帝終於咽下了幾口,小弗陵還要喂,武帝擺了擺手,表示不吃了。

鉤弋夫人說:「皇上就吃這麼一點?再吃一點吧。」

武帝搖了搖頭:「拿下去吧!」

武帝看著弗陵,越看越像自己,濃眉大眼,寬闊的額頭,飽滿的天庭,魁梧的體格……甚至連說話的姿態都與自己酷似,不禁喜從心來。

「弗陵,父皇老了。」

「不,父皇沒有老。父皇還不想升天。」弗陵天真地說。

「哈……」武帝高興地笑了。

鉤弋夫人吃驚地回過頭看,這是自太子死後聽到武帝的第一次笑聲。

武帝又問:「弗陵,最近先生教你讀什麼書?」

「先生教我孔子的《論語》。」

「好,孔子的書要好好掌,談談你最要學孔子什麼?」

「稟父皇,孩兒要學孔子的仁義治國。」

「仁義治國,好。看來我的弗陵是治國的大才。」

站在一旁的鉤弋夫人聽了武帝的話,喜上眉梢,便試著問:「皇上,是不是準備立太子了?」

武帝聽了,臉一沉:「這話是你該問的嗎?」

「皇上恕罪。」鉤弋夫人跪了下去。

「起來吧!」

武帝少年時代受太皇太后的鉗制,所以平生最恨後宮干政,鉤弋夫人見武帝不高興,只得悄悄去給武帝端葯。

晚膳後,武帝獨自站在庭院的樹下,凝望著落日映紅的西天,殷紅的日輝染紅了天邊,像血一樣的紅,顯得有些慘淡……

武帝生平第一次傷感落日,他嘆了口氣,感到自己已不是當年如日中天的大漢天子,而是日落西山的晚年落寞。

晚風吹來,樹葉嘩嘩灑落下來,武帝打了一個寒戰,唉,身體已遠不如過去了。鉤弋夫人過來,給他披上了裘衣。

「皇上,起風了,進屋吧!」

鉤弋夫人把皇上扶進屋,在榻上躺下,剛躺下,霍光就來報:「皇上,昌邑王劉髆,沒……沒了。」

「啊!」武帝癱軟在床上。

「皇上。」霍光忙扶住武帝。

「又是朕的過錯嗎?」

「不,皇上,昌邑王貴體本來單薄,這是天命啊,怎麼會是皇上的錯。」

「霍光啊,朕六個兒子,只剩下三個兒子了。」

「皇上不必傷感,三個王子身體都很健壯。」

「啊……」武帝又覺氣短憋悶,用手捂著胸口喊痛。

「傳太醫。」霍光喊到。

太醫進來,跪著把了脈,到外堂開處方,霍光問:「皇上龍體怎麼樣了?」

太醫搖搖頭說:「皇上心氣虛弱,痰濁壅阻,須益氣寬胸化瘀,不能再勞累,更不能生氣。」

於是,武帝又到芏泉宮療養,長安朝廷的事,暫由霍光處置。

武帝在榻上躺著,司馬遷替皇上念奏本。

當念到燕王劉旦要求到京侍帝時,武帝大怒,把被子一掀,罵道:「逆子,朕還沒死,他就想來奪位,什麼到京侍帝,朕還不知他的心機嗎?」

「傳霍光。」

「是……傳霍光。」太監宣道。

霍光匆匆起來。

「把劉旦差來的使臣殺了。」

「是。」

霍光走後,武帝又氣得喘不過氣來。

司馬遷忙叫:「傳太醫。」

太醫急急進來,給武帝看了脈又開了方子。

鉤弋夫人給武帝端來了葯,一匙一匙給他吃下。

武帝剛剛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杜周來報:「皇上,有人說長安獄中有天子氣。」

「啊!你快去查辦!重案犯全部處死。」

「遵旨。」

於是杜周就對長安各大小監獄進行了大清洗,凡重案犯格殺勿論。一天,杜周查到一個監獄,被獄吏丙吉阻撓,他說:「皇曾孫在此,他人無罪而死都不可以,何況皇帝的親曾孫呢?」杜周就去報告武帝,武帝心想,莫非吾的親孫子還有在獄中的?莫非老天不讓朕絕後,就下令「大赦天下」。

原來太子長子劉進的兒子在襁褓中也被關到獄中,被獄吏丙吉暗藏保護下來,丙吉聽到武帝「大赦天下」的命令,就急忙把武帝的曾孫子救出獄外。這孩子後來真的當了天子,就是漢宣帝。

這天午後,武帝午睡起來精神稍好一些,天氣十分炎熱,司馬遷陪著皇上在涼亭里坐著乘涼。

「司馬遷,朕現在只剩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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