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晚年之禍 第三十四章 身陷囹圄

蒼天為什麼這樣不公平?難道天底下就一句公正的話不能說?……司馬遷悲痛地倒在死牢中的草墊上……

任安看了嘆道:「唉,像子長這樣的人才卻被關在死牢,太可惜了。」

任安匆匆來到司馬遷家,青兒把他讓進堂屋。

任安對司馬遷的妻子說:「嫂夫人,不好了,子長兄被押下大牢了。」

「啊,為什麼?」

「他為李陵辯護,得罪了皇上。按例可是死罪啊,唉!」

「天哪!」司馬遷妻子急得暈了過去,被丫鬟扶住。

「夫人醒醒。」大家忙著把她救醒。

「嫂子別著急,讓我慢慢想辦法,平時皇上很器重他,雖說是下了死牢,但也不一定就會處死的。」

「那不好說,現在的刑部全是酷吏,既是皇帝下的旨令哪還能倖免?」司馬遷妻子抽泣著說。

「嫂子趕快去牢中看看他,我這就託人去。」

「謝謝任安兄弟了。」

「客氣。」

司馬遷妻子王文珍帶著女兒、青兒急急往牢獄而去。

到了監獄,王文珍給獄吏打點了銀子,獄卒才開了門讓她們進去,隔著囚柵,他們悲痛萬分。

「夫君……」王文珍拉著司馬遷的手傷心得不能言語。

「文珍,你們怎麼來了?」

「父親……」女兒司馬瓊也哭著叫道。

「瓊兒不哭,啊,沒事的。」

「老師,您……」青兒哽咽著說。

「這是怎麼回事啊?」文珍問。

「我不過是說了兩句公道話,沒想到皇上就大發雷霆,將我打入死牢。」

「你說什麼啦?」

「我說是皇上用人不當,李陵主動請纓,都不給重用,讓他孤軍深入敵方腹地,哪裡會沒有不被包圍的危險,皇上重用李廣利,還不是因為李夫人的原因。」

「你呀,你怎麼這樣糊塗啊,皇上是惹得起的人嗎?」

「文珍啊,父親在世時告誡我,研究歷史的人一定不能昧良心,我不過是尊重歷史事實而已。」

「你呀,恐怕就要栽在這上了……」

「時間到了,走吧,走吧!可別給我們添麻煩。」獄卒來催。

「夫君……」

「父親……」

「青兒,你給我削一些竹簡來,我要在獄中寫《史記》。」

「是,老師。」

文珍死死抓住司馬遷的手不放,獄卒說:「再不走以後可不讓你們來了。」

三人這才傷心地離開了。

司馬遷面對囚壁悲嘆:「唉,蒼天為什麼這樣不公平?難道天底下就一句公道話都不能說?蒼天啊……」司馬遷悲痛地倒在草墊上……

司馬遷在忽閃忽閃的豆油燈下寫書。

任安來看司馬遷,他輕輕呼喚:「子長,子長。」

司馬遷站了起來,隔著囚柵,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任安欽佩地說:「你還在寫書。」

「是啊。就是不知還能寫幾天!」

「給我看看,寫的什麼?」

「這是《項羽本紀》。」

任安看了,嘆道:「寫得真是太好了,唉,像子長這樣的人才卻被關在死牢里,太可惜了。」

住安又往下看著,不停地讚歎起來:「寫得太好啦……唉,子長,我拿去給皇上看看,說不定能放你出去。」

「任安兄……」

深夜,皇宮御書房的燈還在亮著,武帝在看司馬遷的《項羽本紀》。

武帝興奮地擊案念道:

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皆沉船,破釜甑,燒廬舍,三日糧,以示士必死,無一還心……

「啊,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太有氣魄了。」武帝嘆道。

武帝又念了一段:

於是項王乃悲歌慷慨,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闋,美人和之。項王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啊!寫得太好啦!」

「宣任安。」

「是,皇上。」楊得意忙去傳上諭。

「臣叩見皇上。」

「禮平身。」

「任安你到監獄裡去告訴司馬遷,讓他給朕寫史。」

「是,只是敢問皇上要他寫哪方面的。」

「朕讓他寫重寫的部分。他是史官,應該知道該寫什麼?難道還要朕說嗎?」

「臣遵旨,臣告退。」

任安來到監獄,手扶囚柵,對司馬遷說:「子長,你可要好好寫啊,寫得好,皇上就可能釋放你的。」

「怎麼寫呢?」

「皇上特別欣賞你的《項羽本紀》,你就寫一篇皇上的不就行了。」

司馬遷搖了搖頭說:「我家祖輩是史官,先父曾告誡我,史官寫歷史要真實,既不隱惡,也不能虛美。」

「好吧,不過你可要記住,這次可不能再得罪皇帝了。這次皇上把你打人死牢,可能就有對你寫的史書不滿的因素。」

司馬遷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司馬遷手中握著筆,倔強地望著窗口,他在想先父的教導,作為一個史官,對歷史真實都要負責,不隱惡也不虛美。

「……不隱惡,也不虛美……唉。」司馬遷長嘆了一聲,他悲嘆皇上對自己不理解,不能接受自己的忠諫……這時,他想起了屈原……想起了在淚羅江憑弔屈原時,失聲痛哭的情景。

「唉,屈原大夫啊,你的剛直不阿,你的忠心不貳,你的九死無悔都是我司馬遷學習的榜樣,我要把你寫出來,讓你的崇高情操流傳千古。」

於是司馬遷又伏在小木桌上,就著微弱如豆的燈光寫起了《屈原列傳》……

任安來看司馬遷,「子長,皇上讓你寫的,你寫好了嗎?」

「沒寫。」

「沒寫?你不想出獄了?」

司馬遷不說話。

任安拿起桌上寫的竹簡韋看著:「噢,是寫屈原呀,屈原倒是應該寫,但當務之急,你應該寫皇上呀。」

司馬遷不說話,搖了搖頭。

「你不肯寫,那皇上就不會赦免你,唉,你呀!」

「我得回益州去了,老父生病,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牢獄中微弱的豆油燈映照著司馬遷蒼白而消瘦的面龐,司馬遷在揮筆疾書,他要在處死前盡量為:史記多寫一些。

自被關押一年多來,他天天寫,月月寫,從不間斷,即使受刑回來,他也掙扎著寫……寫好就由家人帶回。

這天,獄吏告訴他:「司馬遷,你已被判死刑,但按老規定,繳納五十萬兩銀子,可免一死,或選擇受宮刑也可免死,你自己決定吧!」

司馬遷驚呆了。

天哪!五十萬兩銀子,上哪去找?傾家蕩產也不及百分之一呀!宮刑?蒼天哪,我是個男人啊,大丈夫豈能受如此污辱?

凝望著牢窗外的茫茫黑夜,司馬遷呆坐著,他想到了死,死了一切痛苦就都結束了……可是,父親臨終時的遺囑又響在耳旁:「遷兒啊,父親一生的夙願就交託給你了,你一定要寫完《史記》!」

如果就這樣死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對父親?再說自己一生研究歷史,為此已付出了太多,完成《史記》也是自己的宿願,所以我還不能現在死……可是不死,就得受宮刑啊……天哪,如何是好啊!

司馬遷悲憤她用雙手捶打自己的頭。

司馬遷啊,司馬遷,我該怎麼辦哪?司馬遷寧願一死也不願遭此羞辱……可是我死了,父親的遺願怎麼辦,《史記》怎麼辦?唉,悲士不遇啊,悲士不遇……當政者啊,你們專斷橫暴,善惡不辨,這世道啊暴戾橫行,相互傾軋。

司馬遷走到燭下,猛地拿起筆寫下了著名的《悲士不遇賦》:

悲士不遇賦

悲夫!士生之不辰,(悲傷啊,自己生不逢時,)

愧顧影而獨存。(環顧自己的身影,該是多慚愧啊!)

雖有形而不彰,(雖有形體而名聲不彰明,)

……

徒有能而不陳。(空有才能而不能貢獻於世。)

何窮達之易惑,(為什麼仕途的升沉容易使入迷惑?)

……

信美惡之難分。(世上的美與惡實在是難以分辨。)

天道微哉,(天地的道理精微,)

吁嗟闊兮,(廣大難知,)

人理顯然,(做人的道理很顯然,)

相傾奪兮,(可是人們不遵守而相互傾軋爭奪。)

……

沒世無聞,(終生默默無聞,)

古人惟恥,(古人以此為恥。)

朝聞歹死,(為追求真理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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