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九死一生 十、密林逢凶

船行一百多里後,河兩岸是茂密的阿逾伽樹,船越往裡走,兩邊的森林越深越暗,屢遭危難的玄奘心裡有一種不測之感……

天氣悶熱,乘在船中,連河風都是熱的。

玄奘及同伴們在阿逾陀國朝拜聖跡後,來到了北印度的歹克伽河(恆河上源),他們便和八十多商旅同乘一條船東下,欲去阿耶穆怯國。

啊,恆河,見了這條佛河,玄奘無比激動,早聞恆河兩岸是佛祖釋迦牟尼佈道的聖地,是天竺佛學的脈流。

玄奘興奮地看著恆河上游湍急的河水及兩岸濃密的森林,他捧起了一掬水,喝了,嘆道,天竺啊,遠道而來的貧僧,終於飲到了您的乳汁。

船行一百多里後,河兩岸是茂密的阿逾伽樹,船越往裡走,兩邊的森林越深越暗,玄奘儘管很激動,但屢遭危難的他心裡有一種不測之感,心想這森林太幽冥,說不定今天會出事……果不出所料,玄奘還未及往深處想時,忽然天昏暗了下來,一片黑雲從大樹後湧來,霎時間狂風怒吼暴雨傾盆而下,大河掀起了惡浪……

「啊,船要翻了……」人們驚叫起來。

「大家別慌,別慌,千萬不要擠到一塊,佛會保佑我們的……」玄奘高聲喊著。

「對,不能擠到一塊,船歪了,快分散開!」船老大也拚命叫著。

大家回到原位後,船才正了過來。

暴風雨過去了,船上的人都感激地向這位臨危不懼的僧人投來了欽佩的目光。

正當人們驚魂未定,還在心有餘悸時,突然從密林里竄出十幾隻船,並擺成半月形把他們的船包圍住了。

「完了,遇上河盜了。」船夫恐怖地說。

船上的人聽了全都變了臉色,有幾個會水的便跳水逃命去了。

站在中間賊船上的一個長得滿臉橫肉、留著絡腮鬍的人,手舉著大馬刀,高喊道:

「把船靠北岸,給我快!」

船夫嚇得面如土色,只得把船劃靠了北岸。強盜們一個個拿著大刀跳上了玄奘乘的船,把所有乘客趕到密林中去。

玄奘看了看,這些強盜不但人數多,而且兇惡異常,比沙漠里的強盜還要可怕。他想,和我同乘船的這八十多人,有老有少,全是無辜的,一定要設法救他們出虎口。他又想在沙漠里遏強盜時,他是用沙漠倒影救了大家,現在是在密林里,能用什麼辦法呢?

玄奘焦急地思考著……

在玄奘焦急地想對策的時候,強盜們命令那些乘客把衣服脫了,然後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一個一個地把錢財都搜去了。乘客們都戰戰兢兢地任強盜們掠奪,沒有一個敢反抗,否則就要被強盜用刀砍死。

搜到玄奘時,強盜頭子忽然發現玄奘長得相貌非凡,便興奮地叫道:

「夥計們,這個沙門長得很美,正好殺了他作今年祭神用。」

眾強盜跑過來看了都高興地舉著屠刀叫絕。

於是強盜們便把玄奘綁了推到一個土堆上,準備殺他祭河神。

兩個護送玄奘的使者見了急得向強盜跪下,懇請他們不要殺玄奘。

「他是和尚,不能殺他,殺了要觸犯菩薩的。」

「滾開,再求就連你們一塊祭河神。」強盜們一邊罵著,一邊用腳踢那幾個僧侶。

有些沒有錢財的,強盜們便把他們捆綁起來準備殺掉。

「放了我們吧!」

「放了我們吧!」

他們哭著向強盜哀求。

玄奘見了便對強盜頭子說道:

「貧僧之所以歷盡辛苦從中國來西域取經,就是為了弘揚佛學,救苦救難的。看來,我的這一願望是不能實現了。現只要你們放了這些無辜的眾生,我死而無憾。」

那些旅伴們聽了十分感動,便紛紛跪下替玄奘求情。

有一個老者泣道:「我已老了,死不足惜,只是這位法師心地太善良了,我願代替他去死,你們就殺了我,放了這位法師吧!」

強盜頭子吼道:「不行,都給我滾開,這個和尚我要親自殺他祭河神!」

玄奘被強盜押著站在土堆祭壇上,見那強盜頭子在一塊石頭上磨刀,心想,我已經歷了八死一生,看來,這第九次是必死無疑了,但既死也要死得超脫,於是便閉目念起了《瑜伽師地論》……這時,他彷彿見到了慈氏菩薩在說法,不由得面現喜色。

強盜頭子兩次舉刀要砍,都被玄奘的面帶笑容嚇住了,玄奘見強盜頭子怔住,便乘機睜大雙目說道:

「我知道你們之所以走上這條路,都是生活所迫,你們都有父母兄弟,他們此刻也許正在呼喚著你們的名字。現在只要你們放下屠刀改惡從善,菩薩也許能饒恕你們;如果執迷不悟,繼續作惡,恐怕罪孽太深,那死後就會落入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了。」

跪在地上的一個僧侶哭術道:

「你們不能殺他,他是中國人,是從中國到天竺取經的高僧,殺了他恐怕你們罪孽無盡呀!」

「什麼!他是高僧?」強盜頭子驚問道。

「對,殺害高僧是要觸怒佛的。」

那僧侶的話尚未說完,天空忽然響起一聲炸雷,頓時黑雲急涌,一乘客驚喊道:「你們殺害高僧,看啊!天神已經動怒了。」

強盜們都害怕了,紛紛向強盜頭子下跪,請他不要殺這和尚。

強盜頭子的氣焰終於減退了。

玄奘乘勢告勸強盜:

「人生如閃電一樣短暫,做善事尚且不及,為非作歹就更不應該,否則天懲不貸……你們肯定有父老妻兒,他們如果知道你們此刻正在殺人作惡,那他們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法師的話音未落,又是一聲炸雷響起,霎時間天昏地暗、黑風四起,大河裡波浪翻滾,船隻傾斜……乘客們嚇得直伏地向蒼天叩頭……

強盜頭子大驚失色,忙向天穹拜倒叩頭道:

「請天神息怒,饒了我們吧!我等從此再不殺人作惡了。」

說罷就將刀扔到河裡,其他強盜也紛紛把刀扔到大河裡去,並將法師及眾乘客鬆綁,把搶劫的財物也都歸還了乘客。

這時狂風驟止,晴空明凈,盜賊們都向法師跪倒,請求為他們祈禱開罪。

「請法師高抬貴手,求天神饒恕我們,我們從此不再殺人搶物了。」

法師說:「都請起來吧!要能真正釋罪還是要靠自心虔誠,其實人人皆有佛性,如果每人都有佛心多做善事,少作惡業,天下自然太平。人生在世,善惡因緣,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要一生平安就請從此洗手不作惡業,恪守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酗酒。如此方能改邪歸正,從新做人。」

盜賊們一個個神情專註,俯首虔心地聽著。

法師講完五戒後,陽光重又照進了樹林,盜賊們都起身向法師道謝,感謝他給他們開了佛門,他們高興地把法師扶上船,又把其他人也扶上船去,然後舉手向法師頂禮辭別。

船又啟動了,死裡逃生的旅客們都感嘆不已,他們一齊向玄奘跪了下去,稱讚他臨危不懼,感謝他救了大家。

一天,玄奘他們來到了一條大河邊,只見河面寬廣,河水凶涌,當地人說:「這條河因為經常下暴雨,河水猛漲,遠遠望去,就像是從天上倒下來一樣,所以叫通天河。」

他們正在沿岸尋船準備渡河,忽然西天幾聲悶雷響起,霎時間傾盆大雨下了起來,大雨過後河水猛漲,翻江倒海般地奔流而下,玄奘嘆道:

「真天河也,只是木知如何才能過去?」

不見渡船,他們只好砍了竹子,做成一個大筏子,準備強渡,因為再下幾天雨,河水太大就更難渡了。他們丟掉了兩匹馬,又扔掉了一些物品,七八個人擠在筏上,勇敢地開始了橫渡。

到了河中央,一個漩渦幾乎把筏子打翻,玄奘叫道:「大家緊緊抓住筏子,切勿鬆手……」

嚮導一面划水一面喊道:「抓好,很快就可以過去了。」然而就在這時,一股激流過來,快到岸的筏子被沖了下去,一瀉千里,大家都嚇得喊叫起來,玄奘心裡想:這次必死無疑了,沒想到已過了九死一生,還是不行,難道還有十死一生?佛祖啊,保佑我們吧!……。

天下事就是這樣,料到必死無疑了,可是老天偏又給他們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機,他們的竹筏忽然被一片葦叢擋住了,這樣他們才爬上了岸……

上了岸,個個都渾身濕透,像落湯雞一樣,幸而雨過天晴,火辣辣的太陽把他們的衣服很快就晒乾了。

終於又上路了。

這次危難是玄奘西行的第十次遭受死亡的考驗,終於又化險為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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