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九死一生 五、奄奄一息

玄奘只有以絕食來反抗高昌國的強留,國王親自端膳食來勸,公主哭著求他。但玄奘堅決不從,七天下來,躺在木榻上的玄奘已經奄奄一息……

這天早晨,陽光明媚,鳥兒喳喳,皇宮院內一棵大菩提樹下,玄奘在那裡打坐,他手持一本佛經在喃喃誦著:

「觀自在菩薩修持般若波羅蜜多心經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一陣笑聲傳來……

庭院里進來了美麗的高昌國公主伊麗娜,後面跟著兩個侍女。她,正值芳齡,高高的鼻樑,薄而微翹的嘴唇,細長的黑眉下撲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那眼睫毛長得翻卷了上去。

她今天身著桃紅色的紗衣裙,兩條黑辮子垂在起伏的胸前,肩上披著紗巾,顯得十分窈窕,活脫脫一個美麗的西域少女。

伊麗娜公主在城門口迎接玄奘時,便被他的品貌所傾倒,之後,玄奘每次講經,她都必到,並且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位高僧。一個月下來,玄奘簡直成了她心目中的聖人,她不知是愛還是慕,反正,只要一天不見玄奘的面,就心煩意亂,可以說已經到了如痴如醉的程度。

今天上午聽他講經,午後不見了玄奘,她便四處尋找,遠遠地見到玄奘在菩提樹下誦經,公主便滿心歡喜地疾步走了過來。

玄奘見公主走了過來,忙起身合十念道:「阿彌陀佛,公主早安。」

「阿彌陀佛,法師吉祥。法師是在念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嗎?」

「正是。」

「哦!我也很喜歡此經書,法師,我想請您賜教一下這本經的真諦。」

玄奘便認真地對公主講了起來:

「般若的梵文就是智慧,波羅蜜多意為到彼岸,心經,就是核心、綱要的意思。這部書的心旨就是幫助眾生如何超脫人世間的苦海而進入涅槃境界。」

公主對玄奘走近了一步,目光熾熱地問道:

「法師願意幫助我超度苦海嗎?」

玄奘雖然是個僧人,但並非不懂塵世情愛,剛到高昌國時,在城門口,當麴文泰國王向他介紹女兒時,公主那熾熱的目光就曾經使他心裡一顫。之後,每次講經時,公主都坐在國王身旁目不轉睛地盯著玄奘,偶爾與她的目光相撞時,她那閃電般的激情都會使玄奘的目光如將遭雷擊一樣迅速避開,每次都迫使玄奘默念一聲「阿彌陀佛」才能接下去講。不講經時,無論玄奘在哪兒,公主都會找個借口來見他。

今天,玄奘正想在菩提樹下多靜一會兒,豈料公主又找來了。

玄奘已經了悟公主情懷,忙避開她的目光,合掌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願助一切眾生解脫苦厄。」

「那就請法師幫我剃度,讓我隨法師一起去天竺取經,如何?」

「啊!萬萬不可!公主即將是新娘了,請公主不要讓國王傷心。」

公主反駁著:「那您出走不也傷了家人的心了嗎?」

玄奘忙說:「阿彌陀佛,那可不一樣。」

公主窮追不捨地說:「我知道佛家是戒欲的,但我只隨法師一起去取經,並無非分之想,法師何故不肯?」

玄奘聽了面紅耳赤地說:「公主且在,貧僧下午還要講經,恕不奉陪。」說罷逃也似的離去了。

「法師……」公主看著玄奘的背影,淚水不禁撲簌簌地順著那美麗的面頰滾了下來。

入夜,月光照入宮內,玄奘在榻上輾轉難眠,玄奘雖然是個和尚,但他也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美男子。公主的深情他當然不能接受,可是卻勾起了他對另一個姑娘的懷念……在長安與畫琴姑娘的相遇場面不禁浮現在眼前……

那是春天的一個下午,玄奘在寺院講經,盛況空前,寺里廣場人山人海,聽講的人除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僧侶之外,還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們……

不遠處,有父女二人手持畫板,邊聽邊畫……

姑娘約摸二十一二歲,鵝蛋臉,白皙的皮膚,細密的柳眉下,一雙俊秀的眼睛閃著波光,顯得十分聰慧柔美。

她的纖纖細手,一邊勾繪著人物肖像,一邊跟身旁的老者說:

「父親,這玄奘法師,真跟如來菩薩一樣,簡直可以說是如來轉世。」

「是的。他不但容貌像如來菩薩,而且佛理也很高深。」

老者看上去五六十歲,面容清瘦,目光慈祥,他正聚精會神地聽玄奘講經,不時嘖嘖地稱讚著。

講到最後,玄奘站了起來高聲說道:

「人人皆有佛性,無論任何人只要虔誠,都可以渡到涅槃彼岸!」

玄奘的這句結束語博得了聽經人的喝彩。散會後,有的人圍了上來問道:

「請問高僧,強盜有否佛性,能否渡到彼岸?」

玄奘答道:「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強盜只要放下盜心,虔誠修持,同樣可以渡到彼岸。」

這時那父女倆擠到了玄奘前面,姑娘彬彬有禮地說道:

「玄奘法師,這是我的父親,他是一位畫家,我們覺得您太像如來菩薩了,所以替您畫了像,您看像不像?」

玄奘看了贊道:「太像了。」

旁邊的河西佛教領袖慧威法師也說:「彷彿如來下凡。」

「二位從何處而來?」玄奘問道。

「噢!我叫陳畫詩,她是我的女兒叫畫琴,長安人,現在敦煌畫壁畫。我們也篤好佛學,正在敦煌組畫佛經故事,因聽說高僧到長安講經,所以特從敦煌趕來請法師賜教。」

「是這樣,請二位到寒寺一敘。」慧威法師熱情地邀請他們。

玄奘在榻上翻了一個身,一段難忘的回憶又浮現在眼前……

自從認識畫琴後,玄奘的心裡便發生了變化,經常如翻江倒海一樣難以平靜。

一天,玄奘隨畫琴父女來到了他們在長安的住宅。玄奘被房間里掛著的一幅幅佛像及佛經故事驚呆了,他指著其中一幅觀音菩薩像問老藝人。

「這是誰畫的?就好像如來下凡一樣。」

畫琴父親指了指畫琴說:「是我指導她畫的。」

玄奘向畫琴投去了欽佩的目光,贊道:「真沒想到姑娘年紀尚輕竟有如此絕技。」

畫琴父親嘆道:

「琴兒命苦,自幼喪母,是我又當爹又當媽把她兄妹倆拉扯大的。我靠賣畫為生,她從三歲起就跟我學畫,十幾年了,才有了今天的功夫,太不容易了。畫琴學得極為刻苦,她不停地畫著……」

「唉!」老人嘆了口氣,又說,「法師請看。」老人指著畫琴的手指說,「畫筆把她的手指都磨出血繭予了。白天畫不說,晚上還點著燭燈畫,唉!我有時真心疼她啊!為了藝術,她是什麼也不顧了。」

玄奘驚訝地看著她的手,心裡嘆道:原來,她學藝跟我求經一樣也是視死如歸啊!

聽父親提到母親,畫琴抬起了頭,當玄奘看到她那雙美麗的眼睛淚水欲滴時,不禁心裡大動,他被這姑娘的命運及執著的藝術精神深深地感動了。

畫琴指著一幅如來佛畫像問玄奘:

「法師,您看,這是我畫的,父親點的睛,您看如何?」

玄奘認真看了一會兒,說:「畫得不錯,眼神尤像。」

「是嗎?為什麼?」畫琴高興地問。

「因為從眼神的清澈無染可以看出佛的超凡出世。另外,嘴唇也畫得很好,顯出了佛的寬容和慈祥,似睜似閉的眼睛和似笑似哭的嘴唇相應,反映了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精神,所以此幅佛像畫得好,點得也好,不愧是世家之作。」

「啊!法師過獎了。那也是聽了您的講經獲得了感悟之故啊!」畫琴父親謙恭地說道。

畫琴父親又說:「法師,我們想在敦煌組畫佛經故事,請您也給提示一下。」

玄奘說:「佛經故事浩如煙海,包括菩薩、羅漢修持成佛的歷程以及他們普度眾生的故事,有許多故事十分感人,確實值得一畫。」

畫琴心急地說:「那請法師講幾個特別感動人的故事。」

畫琴父親把玄奘讓到八仙桌旁坐下,又呈上了熱茶,說:

「法師先喝點茶,慢慢講。」言罷,自己也坐了下來。畫琴也放下手中的筆,在父親一旁落座。她兩手托著腮幫,眨著一雙美麗的眼睛只等玄奘開講。

玄奘見父女倆如此認真,自己也不敢怠慢,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開始講了起來:

「我先給你們講阿難陀的故事。阿難陀是佛祖釋迦牟尼的堂弟,他廣博多才,是佛身邊最聰明的弟子,智慧的象徵。佛圓寂後,一次,他外出乘舟渡到兩個國家的界河時,兩國的王都派兵來爭奪他,阿難陀怕戰爭毀了他們,便念著佛祖從舟船往天空升騰而上,並化火自焚。兩國王大驚失色,不一會兒,阿難陀火焚後的舍利平均地落人兩國王的船上,兩國王深為慚愧,從此和好如初,並分別把阿難陀的舍利建塔供奉,稱阿難尊者半身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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