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九死一生 一、大漠危難

在荒漠上,走了一天,玄奘感到疲倦極了,便很快睡著了。忽然一陣涼風吹來,把他刮醒,矇矓中他看見嚮導石槃陀舉著刀正向他逼來……

長安城外,天和人們的臉一樣,陰沉沉的,秋風怒號,卷著漫天的黃土和落葉撲向古道上涌動著的一批災民……

這是發生在公元627年(唐太宗貞觀元年)八月的事。原來,這年關東、河南、隴右沿邊諸州,因發生災荒,朝廷下敕,災民可向豐收地謀求生路,於是大批難民便向西逃難而來。

在難民人流中擠著一個身背經文,行囊,汗流滿面的和尚,他的法名叫玄奘,年齡約二十七八歲。他混於難民中出長安、過蘭州到達了涼州。

涼州(今甘肅武威一帶)是絲綢之路的人口,河西走廊的重鎮,來往商旅常宿此地。

涼州也是邊塞重鎮,從來都為兵家的戰略要地。因為駐軍大多是從關中、內地來的,所以不時有思鄉的簫笛傳來,從而使這個邊城顯得有些蒼涼。玄奘望了望川上,滿目秋草,心裡不覺掠過一絲茫然,不知此行吉凶如何?……

街道上響著駝鈴,一隊隊馬幫、駝旅走過,西域的商旅騎著駱駝,穿著異國服裝,使這個鎮呈現出一派塞外風情。

正是:

塞外朔風霜,駝鈴叮噹撞。

川草見牛羊,落日映異裝。

玄奘到達涼州後,找到了慧威法師,這是一位年逾五旬,目光慈祥的僧人,他身著袈裟微笑著在寺院門口迎接了玄奘。

玄奘施禮後呈上哥哥給他寫的信。

慧威法師展開看了,說:「早聞長捷法師與你兄弟二入佛道精深,在長安及國內享有盛譽,今日得見,幸會,幸會。」

玄奘拱手道:「哪裡、哪裡,弟子得拜見法師乃弟子之萬幸,望法師多多關照。」

慧威法師又說:「最近邊境不寧,出入關卡十分嚴格,法師且暫在寒寺小住,再尋機會越境。」

玄奘點頭道:「那就多有打擾了。」

早聞玄奘盛名,當地僧侶得知玄奘到來十分高興,都熱情地邀請他講經,過往商人也紛紛來聽他說法,這樣玄奘便在涼州講經月余。商人們聽了他的講經都十分欽佩,送給他不少錢財,玄奘都捐贈給當地的寺院了。於是玄奘的名字便在商人中傳遍,並且傳到了西域各國。

印度佛學早已傳到了西域諸國。西域的不少國家佛學興盛,佛寺林立,僧人成千上萬。西域國王及僧侶們聽說中國有一位高僧,隻身來天竺取經,都十分讚歎,都準備迎接這位傳奇人物。

時值八月,月黑風高,荒漠里急行著三個人,其中一介是玄奘,另外兩個是護送他的僧人。

原來當時大唐新建,剛經過隋末唐初的戰亂後,邊境不太安定,所以朝廷嚴禁百姓出境。玄奘在慧威法師的幫助下,經過幾天艱苦的晝伏夜行才到達了瓜州(今甘肅安西縣一帶)。

玄奘剛到瓜州,涼州就已經發現了他越境的情況,涼州都督李大亮下令追緝他的牒文也隨之而到。幸虧瓜州刺史獨孤達篤信佛教,又早已聽到玄奘的大名,深為玄奘的精神所感動,今又見到了摯友慧威法師的親筆信,便召見了玄奘。

這天上午,玄奘來到瓜州刺史獨孤達的官邸——瓜州府,遞進名片,門吏便進去通報。不一會兒,門吏出來引他進去,到了廳堂,只見一個年逾五旬、臉略方的官吏正坐在案前看公文書,旁邊立著一個官人。官吏見玄奘來了,忙起身恭迎,說道:

「法師前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只因近來公事甚忙,請多包涵。請坐,請坐。」

玄奘在一旁坐下後,侍者端來了茶水,玄奘合掌謝過。

獨孤達說道:「早聞法師大名,今日竟得仰睹,不勝榮幸之至。」

「大人過言,玄奘無非一貧僧而已,今日有求大人,實因要去天竺取經,懇請大人給予方便。」

刺史大約五十多歲,長得很面善,白皙的方臉,一雙大眼睛,慈祥地微笑著,並打量著面前這位和尚。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法師為何非去西天取經不可?」

玄奘恭敬地答道:「回官人,因為貧僧想得到佛學的真諦。貧僧雖然已走遍全國、歷學於各寺院高僧,但因在佛學的一些重大問題上存在著嚴重的分歧,致使貧僧無所適從。所以玄奘想到佛學聖地——西域天竺(古印度)求得一個正確的答案。」

「噢,是這樣。那我想請教一下法師,當前國內佛學主要存在哪些重大分歧?」

玄奘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分歧的問題很多,不過實厥就是一個,那就是大乘空宗和有宗的分歧。空宗中觀派認為『萬法(物)皆空』,甚至連涅槃(佛家修持的最高境界)也是空的,而有宗瑜伽派則篤信『萬法唯識』,即世界源於『識』(心識,佛學認為是派生萬物的種子),並認為有涅槃境界。現在有的甚至連佛的存在也表示懷疑,這樣下去,勢必形成信仰危機,那對佛學的弘揚恐怕是極其不利的。這些佛學的根本理論就存在於《瑜伽師地論》之中。」

刺史頻頻點著頭,並「嗯、嗯」地應著。

玄奘又接著說:「然而解笞這些要害向題的《瑜伽師地論》又缺乏正確的譯本。我在長安認識了一位印度大法師戒賢的弟子,他告訴我戒賢法師精於《瑜伽師地論》,並且正在給各國留學僧人講解,我的這些問題都能得到解決。」

刺史饒有興趣地問:

「戒賢法師!他是什麼人?」

「哦,戒賢法師是印度佛學界最高學府那爛陀寺的住持。」

「那爛陀寺?那是一個什麼寺院?」

「那爛陀寺是世界佛學的中心,是天竺國開設的最高佛學研究機構。那裡有眾多的高僧,有最完整的經本,世界各地的佛僧都到那裡留學,那兒學術空氣十分濃厚,除了研究佛經之外,還研究《吠陀》、哲學、文學等。」

刺史明白了,他點了點頭,說:

「這就是你一心嚮往,要冒死求經之地?」

「是的,大人。」

「你的天竺之行確是一樁壯舉,如果能取回佛學真諦,那對我大唐佛學倒是一項了不起的貢獻,弟子對此十分欽佩。只是路途艱險,生死難測,難道法師真的不怕?」

玄奘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怕。玄奘一心要到天竺取經。」

刺史聽了十分欽佩,在一旁的州吏李昌聽了也極為感動,他說:「法師真是太了不起啦!」

玄奘起身謝道:「大人過獎了,貧僧只是想求得真法。」

刺史介紹說:「他是州吏李昌,他也很崇敬佛學。」

玄奘忙雙手合十,說:「貧僧見過李大人。」

李昌拱手道:「下官祈願法師了遂心愿。如有需要在下之處,一定儘力相助。」

「謝李大人。」玄奘看著身材矮小,已年近花甲的李大人又合掌謝過。

刺史對玄奘說:「那就請法師在州府下榻吧,有什麼困難,李大人會幫助你解決的。」

「多謝刺史大人。」

這樣,玄奘便在州府暫住下來,一面作西行的準備。

李昌對他十分崇拜,不但殷勤招待,有空還去向法師請教一些佛道,玄奘都對他作了認真的說法。

一天,玄奘正在整理上路行裝,李昌滿頭大汗地走了進來,說:

「法師,出事了,涼州都督李大亮派人送來了追捕牒文,要遣送您回長安。」

「啊!這可如何是好?」玄奘聽了大驚。

「法師莫急,在下自有辦法,在下乾脆把這牒文燒了,一則可保法師的平安,二則也可不為難刺史。」

「可是……如若上面查辦下來,豈不連累了大人。」

「無妨,就說牒文到時,法師已離開瓜州了。」

李昌說完,不等玄奘回答便當著他的面把牒文燒了,並說:

「法師,您的精神太可貴了,我將冒死支持您。現在我當著您的面把牒文燒了,要知道,偷渡國境是要坐牢的啊!現在您可以去實現您的壯志了。不過,要儘快離升瓜州,以免再生事端。」

玄奘大為感動,他向李昌拜道:

「多謝大人,玄奘將永世不忘大人相救之恩。」

「法師不必客氣。」李昌又說,「這點盤纏請法師務必收下,雖不足幾文,卻也可買匹駿馬,路上好走。」

玄奘又向李昌拜了下去,說道:

「玄奘再謝大人相助之情。」

李昌忙扶住玄奘:「法師請起,折煞弟子了。」又說,「請法師儘快啟程,弟子就不來送了。我上府里去看看,萬一有什麼事也好有個應付。」

李昌言罷,急急而去。

看著李昌的背影,玄奘又是感激,又是焦慮,準備連夜出城,可又無嚮導。玄奘正發愁時,忽然來了一個胡人裝束的中年人,說要找玄奘法師,玄奘聽見喊聲,便急忙從門內出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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