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蘇珊·佩齊和琳恩·謝潑德在過去幾周里建起了友好的私人關係,琳恩當時在挖掘老太太所說故事的背景資料。現在,兩個女人坐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公園的餐廳里共進午餐,小狗貝茜安靜地蜷縮在桌子下面蘇珊的腳邊。兩人吃完沙拉,聊起了私人話題——琳恩又有了新的新聞線索,懷亞特·亨特要邀蘇珊去他家過感恩節,報銷她此趟外出的一切費用,讓她住在聖弗朗西斯酒店——蘇珊最後抽出一點時間問琳恩的故事如何寫下去。

「我已經把整個故事寫出來了,他們說下個星期天開始分七期連載,因此很快就能讀到了。」

「那很好。」

「是的,但是……」

「但是什麼?」

琳恩拿起餐巾,把一些食物倒進自己的盤中。最後,她笑了起來,臉上有一些尷尬的神情,「說實話,我可能會毀了自己是一位有闖勁的調查記者的聲譽。」

「不管怎麼說,我不是那樣看待你的,我把你看成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謝謝。我開始以同樣的方式來看待你,其實我有點害怕。」

「害怕什麼?」

「這是最可怕的部分,情節含糊不清,簡直毫無意義,因為故事本身——就是懷亞特尋找你女兒和他父親的事——已經畫上了圓滿的句號。我們知道這個蘭斯·斯賓塞幹了些什麼,也知道他是怎麼乾的,他已經死了,應該沒有什麼事情了。」

「還有嗎?」

琳恩又猶豫了一下,「就是錢的事情。」

蘇珊點點頭,「總是錢在作孽,不是嗎?」

「錢作的孽夠多的,」琳恩說,「但在這個案子中,也許作的孽更多。」

「你是說還在作孽?這一切過後還在作孽嗎?」

「你知道我們談的有多少錢嗎,親愛的?我剛開始調查此事時,我想人民聖殿教的總資產大概一兩百萬美元吧,也許多達500萬美元。」

「不止500萬美元。」

琳恩可能當時被嚇住了,但她對自己的研究成果顯然頗為自豪,「估計高達5000萬美元,記著,這是1978年的美元。時至今日,只有大約3500萬美元被追回或者搞清楚了去向。顯然,斯賓塞兄弟不是唯一挪走錢財、臨時從手提箱里拿走現金供自己使用的人。」

「斯賓塞兄弟?他們兩個都幹了?」

「哦,是的。萊昂內爾和蘭斯都是瓊斯的飛行員和手下,兩人從來就沒有長期住在瓊斯鎮,最後時刻就不在那兒,因此他倆也不在倖存者名單之列。實際上,他們不見了蹤跡。」

「那麼,瓊斯為什麼需要這些私人飛機?」

「哦,當然是運人和運錢了。」

「可運到哪兒呢?」

琳恩把手放在蘇珊的胳膊上,「這就是讓我感到驚奇的地方。這些錢當然存在舊金山的銀行里,也存在拉丁美洲、瑞士、法國、巴哈馬群島、委內瑞拉以及五六個其他國家的銀行里。還有庫拉索島、格瑞那達、奎亞那。哦,別忘了梵蒂岡,這個國家在巴拿馬建立了好多家影子公司來轉移人民聖殿教的錢財,這還只是法院指定的資產管理人確確實實發現的錢財去向。問題的關鍵在於這是一個非法的洗錢勾當,規模巨大,涉及全球範圍,這使得發生在那兒的悲劇更加超乎尋常,因為瓊斯鎮的普通人認為這些錢是用來挽救他們靈魂的。就實際情況來說,這些勾當絕對算不上是偶然為之。」

「太讓人傷心了。」蘇珊說。

「不僅如此,」琳恩說,「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還有許多錢留在那兒,還有所有偷了這些錢的人活在世上,他們可不想再把這一切給攪起來,然後引起人們的關注。我的編輯已經問我是否可以再寫一部,來追蹤錢的去向,看看這些錢今天跑到哪兒去了,看看現實生活中是否依然還有這樣的故事發生。從斯賓塞兄弟身上我們可以看出,這樣的事依然是層出不窮。」

「你可以拒絕這份差事,不是嗎?」

「那我成了什麼樣的記者呢?」

「一個能活下去的記者。」

琳恩又拍了拍蘇珊的胳膊,「你這樣說話,聽起來簡直太聳人聽聞了,我很可能迫不及待地等著故事的刊登呢,不管怎麼說我別無選擇,是吧?關於在瓊斯鎮死去的那些人,該由我們去銘記他們,該由我去補充完剩下的故事,至少要盡我所能,這樣的事沒有條條框框的限制,在道德評判上也沒有限制。」

「你可得小心點,行嗎?」

「當然了,親愛的,不要擔心,」琳恩說,「我一向小心翼翼。」

埃莉諾·博格不想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儀式,因此一小群人在感恩節前一周的星期三聚集在義大利海灣酒店的後堂大廳里。除了埃莉諾一大家人之外,坐在長桌旁的賓客包括警察局長維·拉皮爾以及刑偵處主任阿布·格里斯基(兩人都是一身制服)、德溫·居爾、懷亞特·亨特以及警察局的秘書唐娜·吉格利亞尼。

午餐收拾乾淨,倒上咖啡之後,維·拉皮爾在桌子的最前面站起來,德溫·居爾拿水杯敲了幾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大家都靜下來之後,拉皮爾開始發言:

「今天,我們幾個人聚在這兒,來糾正發生在36年前的一樁冤案。當時,詹姆斯.A.博格剛剛升任本市警察局的督察,決定主動去調查一樁案件,一個叫瑪吉·卡森的年輕女人在此案中被殺。瑪吉的丈夫凱文,因為這次謀殺已經被審判過兩次,兩次都無法定罪。

「吉姆·博格認識凱文·卡森,他也相信卡森先生是無罪的。很快,博格督察就把注意力放在一對兄弟身上,就是萊昂內爾·斯賓塞和蘭斯·斯賓塞,兄弟兩人是受害者的熟人,是吉姆·瓊斯人民聖殿教里自封的打手,人民聖殿教兩年前才遷址本市。

「剛剛詢問過萊昂內爾·斯賓塞情況後不久,詹姆斯·博格督察就死於一場明顯但讓人莫名其妙的自殺之中。舊金山的刑偵處對博格督察的死因進行了調查,很遺憾未能找到博格督察是在調查一樁公開的謀殺案而死於公務的證據。因為這一點,博格督察在此之前從未邁入因公殉職的警官行列,去得到人們的公開認可。這些因公殉職的警官名字會鐫刻在法院榮譽紀念牆的花崗岩上。

「今天,我們聚集一堂,授予你,博格夫人,一塊由我和市議會批准、市長簽名的紀念牌匾,牌匾陳述了你的丈夫詹姆斯·A.博格督察是英勇無畏地因公殉職,並指出他的名字應該添加到榮譽紀念牆上。」

埃莉諾·博格滿臉淚水地站起來向局長表示感謝時,居爾轉向亨特,翻著白眼。

「不要這樣玩世不恭,」亨特對他小聲嘀咕道,「看看她,這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

「懷亞特,嘿,我是琳恩·謝潑德,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出差嗎?」

「和身在阿爾伯克基的琳恩·謝潑德了解到的情況正好截然相反?」

他聽見琳恩在電話中笑了起來。

「我想是吧。我打擾你了嗎?這個時間方便嗎?」

五點半的時候,亨特在辦公室。

「琳恩,你什麼時間打來都方便。進展怎麼樣?」他又想起一件事,「蘇珊還好吧?」

「蘇珊很好,實際上,我前兩天剛剛看過她,她告訴我你要邀請她去你那邊過感恩節,真是太好了。」

「我是純粹為自己考慮的,」亨特說,「我喜歡這位老太太。」

「我想她和你的感覺一模一樣。」

「我知道,這是個奇蹟。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

她沉吟了一下後說道:「我跟蘇珊說過了,接下來我意識到該和你談談。」

「談什麼?」

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唉,談瓊斯鎮的事情,談錢的事情。」

「怎麼了?」

「那兒還有很多錢。我是說,可能有幾百萬美元呢。自從我們在斯賓塞兄弟身上有了收穫以後,我的編輯催促我多挖掘一些這方面的情況,他們認為我可能只發現了冰山一角。」

亨特停頓了一下,「我認為他們可能是對的,你有沒有碰到什麼特別的情況?」

「無非是幾周前你告訴我的情況,猜猜結果怎麼樣。」

「琳恩,結果是壞蛋死了。」

「對,這是其中之一。」

「你說什麼?」

「我是說這個斯賓塞的故事揭露了這事,我的意思是從整個瓊斯鎮錢財不翼而飛的角度,我還要寫這類文章。也許你該關注一段時間,小心提防為妙。如果有更多斯賓塞類型的人存在,他們可能也不是什麼善茬。」

「我也注意到你還在尋找他們。」

「這是我的工作,懷亞特。如果我說我一點也不擔心,我就是在撒謊了,也許你也應該小心為妙啊。」

「可我沒有尋找任何人。」

「我知道,你也清楚,但也許他們——不管他們是些什麼人吧——也許他們不知道,或者他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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