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亨特俱樂部的人過去兩周一直忙得焦頭爛額,手頭上的工作大部分被擱置在一邊。懷亞特把日常工作放在一邊,去調查他母親的案子。接下來的情況就更加混亂了,所有人都忙著去應對伊萬之死帶來的後遺症。塔瑪拉和懷亞特本周大部分時間則在外地。

塔瑪拉整個下午都在忙著補做文檔工作,盡量處理完吉爾和米基過去幾天單獨完成的工作——數量可真不少——有時候得打消一些暴躁易怒的客戶心中的疑慮,講清楚日程安排、發票賬單和最後期限的問題,還要解釋清楚最近俱樂部情況不夠穩定的原因。她告訴每位客戶,他們希望在接下來幾周時間裡再招兩三名新成員,事實上已經開始面試了。這也不能完全算是撒謊,因為懷亞特幾周前曾就此事囑咐過居爾。

和他們有大部分業務往來的律師事務所都聽說過伊萬的事,也表達了他們的理解和同情之心,但他們畢竟是律師事務所,就其本身而論,並不特別傾向於接受對方表現不佳所找的借口,當然,出現死亡情況除外。塔瑪拉知道,甚至有人死亡他們都可能信不過,這就得看當時的具體情況了。因此,整個下午,她電話一個接一個,往往得噦嗦好一會兒,說盡好話,還得道個歉。尤其是今天,兩人早上天沒亮就從菲尼克斯坐飛機一路趕回來,真是讓人疲倦至極。

5點半了,她關掉電腦,確認吉爾和米基都不在辦公室,兩人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她才關了燈,走出去,鎖好門。她知道懷亞特4點半安排了一個秘密會面,懷亞特告訴過她,只是她不知道這會面要持續多長時間。

乘電梯來到一樓,她想在林蔭大道上停下來喝一杯酒,但接著意識到自己這麼疲倦,保持頭腦清醒、到家後再喝一杯可能會更加明智。因此,她轉身走出後門,漫步在內河碼頭旁邊的人行道上。夏令時在前一周已經結束,她現在一時還有點不適應。

她看看手錶,指針正指向6點18分,晚了一個小時。

一時衝動,她決定給懷亞特一個驚喜,直接去懷亞特那兒,不回自己家了。等懷亞特回來,兩人從冰箱里拿幾樣東西,用一頓簡單的晚餐對付過去,喝杯雞尾酒就行了。或者先上床,之後點個中餐。幫亨特拿護照時,鑰匙還在她身上。過去幾天,自兩人待在一起之後,她知道亨特會非常高興地在家中看到自己的。

她在拐角處登上了擁擠的公交車,在離亨特的倉庫還有兩個昏暗荒涼的街區處下了車。到達後,她打開了面向布蘭南大街的門,隨即又打開門旁的電燈開關。籃球場和從天花板上照下來的燈光一起點綴著這個奇妙的地方。她站了一會兒,一動不動,用不同的眼神打量著整個地方,可能想到了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地方會成為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這個念頭似乎讓她獲得了一些滿足感,在滿足感的支撐下,身心的疲倦似乎也被趕走了。她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是擁有此處的自豪感。也許想得早了一點,但她相信,和懷亞特的這段感情真的能夠修成正果。

她看了一眼整個地方——摩托車,衝浪帆板,棒球手套和球棒,以及放得到處都是的其他體育用品,吉他,電吉他和電腦。哦,不要忘了了不起的籃球場!她喜歡亨特是這麼一個傢伙,那麼相信她,容許自己在她面前失控,表露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她關上門,然後反鎖上,接著差不多是蹦蹦跳跳地走過了混凝土地面,來到球場的木地板上。她放下錢包,從三個籃球中撿起一個,在罰球線處投了一球,球連籃框都沒碰就進了,這讓她心頭湧起無窮希望,幾周前這對她來說還是無法想像的。

她不想得寸進尺,她已經進了一球,現在得到倉庫住房的那邊看看冰箱里有些什麼……或者,她會脫掉衣服,先洗個澡,鑽到床上去,等他回來。

她走過去打開門,開了燈。

突然她被人推了一把,身體撞到了牆上。沒等她明白是怎麼回事,她的咽喉已經被一隻手掐住,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則對著她的臉中央。

遭到突襲的塔瑪拉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把槍口打得歪向一邊,同時用另一隻手抓向襲擊者的眼睛。緊鎖咽喉的手放鬆了,她抬起一條腿,膝蓋頂向那人的腹股溝,同時費力地怒喝一聲,揮拳朝對方的臉上打去。

槍聲在狹小的走廊里震耳欲聾,她感到渾身一震,好像被棒球棒擊中了一般,接著就是一股灼熱的疼痛傳來。

這場和多迪·斯賓塞的交談深深地震撼了亨特,他在黃樟木密室里待的時間比多迪說的還要長,以免人們對他倆說三道四。他坐在裝飾華麗的椅子上,四周都是照片,這些照片敘述著人類克服逆境和挫折後取得的進展:橋樑和紀念碑矗立起來,城市從廢墟中建立起來。100多年來的女強人們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她們幫助建立的文化世界、萬物復甦的世界和美麗的世界。

舉止得體、優雅大方、談吐不凡、趣味高尚、美貌驚人的多迪·斯賓塞,不出意外的話,很可能有一天作為一個傑出女性也被供奉在這兒,這個念頭讓他很是心神不安。事實上,他意識到,多迪不過是一個娼妓——一個冷漠無情、嫵媚迷人、毫無道德廉恥感、完全受貪婪和自我舒適驅使的娼妓。

接下來,他想起自己坐在諾布山的這個房間里,這個街區在19世紀後期被鐵路大亨們佔據,他們蹂躪百姓,巧取豪奪,欺詐勒索,一路發家致富,最終卻露出偽善的面容。

他還能期待什麼呢?攫取錢財對有些人來說永遠是第一位的,從不會停止。所有榮譽、美麗和道德的東西與其相比都是相形見絀、無足輕重的。

最後,黃昏來臨的時候,他十分懊喪地離開了使命俱樂部。他把手伸進口袋,走過費爾蒙特酒店,然後沿著加州大街走過洪水大廈,走過格雷斯大教堂。吉娜·洛克就住在這個街區,他很清楚這一點。

文蒂賽羅餐館——他和塔瑪拉上周吃過的這家羅曼蒂克餐館——就在幾個街區之外。他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參考一下塔瑪拉遇事冷靜沉著的優點,參考一下她的常識判斷,參考一下她的體面之道。

他倆可以一起商定怎麼對付蘭斯·斯賓塞,一起商定怎麼對付多迪。

塔瑪拉沒有接電話,不管是工作場所的座機還是手機都沒有接聽,他覺得有點奇怪,但以前也碰到過這種情況。他給塔瑪拉的手機發了條信息,然後打她家裡的電話。她的外祖父說她還沒有回家,等她到家時一定會轉達。亨特一身全新的打扮,決定穿過這條街道,在亨廷頓酒店的酒吧里停留一下,打發一些時間,直到聽到塔瑪拉的回覆為止。

你在哪兒?回家吧,我在這兒。

亨特聽到了手機收到信息發出的鈴聲,忍受著亨廷頓酒店服務員露出的不屑一顧的表情,從腰間拿出手機,看著塔瑪拉發來的簡訊。

他還沒喝多少啤酒,就把杯子推開,在吧台上丟下10美元,說了聲「收下吧」,然後站起身,穿過人群,又來到大街上,撥打著塔瑪拉的號碼。

「你看起來不像懷亞特·亨特,」白髮老人對她咆哮著,「現在我到底該怎麼處置你?」

他取得成功的秘密之一就是堅持這一準則:辦完事,馬上走人。

在一邊等著,哪怕是多等片刻,都可能會冒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來。有人聽到了動靜,有人看了你一眼,這樣不好。

不,你拿著大頭棒,越打越快,然後就走了。

一直都是這樣乾的,殺瑪吉·卡森是這樣,殺吉姆·博格是這樣,上周殺的那幾個傻瓜也是這樣,還包括自己小丑一般的弟弟,這個懦弱的傢伙一遇到麻煩就慌了神。麻煩才剛剛露出端倪,還遠著呢。

蘭斯一聽到弟弟在電話上的聲音,就知道警方只要再施加一點點的審問壓力,萊昂內爾的內心就會走向崩潰,因此蘭斯下定決心:萊昂內爾必須除掉,和多年前除掉吉姆·博格的方式一樣就行了。誰也不會懷念他的,誰也不會關心這事的。過去五年里,萊昂內爾過著孤獨憂慮的隱居生活,到了他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了,尤其是他的死還能完美地實現蘭斯的目的。

明顯的自殺行為帶來的效果真是太美妙了——這能夠解釋太多的東西,尤其是在法庭缺乏證據的情況下。

可現在,這個女孩突然冒了出來,辦完事馬上走人的風格就不再是一個選擇了。

他幹事向來乾脆利落,在這種情況下總是這樣。這一次,他來這兒進行斬首行動,目標就是懷亞特·亨特——奧爾洛夫的老闆。他有點懷疑,亨特及其手下怎麼就開始調查起瑪吉·卡森的案子來了?他得找準時機來對付他們。不行,馬上就得行動。情況已經再明顯不過了,有人在調查瑪吉·卡森死亡的案子,多迪真的那麼天真,相信自己沒有密切地監視她?她顯然是這樣認為的。

她沒有坐車「去俱樂部」——今天下午她就是這樣——要參加「一個我忘記了的會議」。哈哈!她的生活就像一出歌劇一般做了精心安排。她認為她的緊張不會出賣她嗎?她真的認為他會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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