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亨特簽收了晚餐的賬單之後,上樓走進機場賓館的一間普通客房。他坐在椅子上,朝窗外望去,目光從機場跑道一路看向遠處一望無垠的景色。太陽快要落山了,在烏雲的遮蓋下只是偶爾顯出身影,已經不是那麼明亮了,看起來像是一個徘徊著不肯離去的紅彤彤的大球。每隔幾分鐘,一架飛機就會在前方起飛或是降落,隨之而來的轟鳴聲讓窗子一時半會很難消停下來。

亨特感到筋疲力盡,在椅子上都快坐不住了,卻一反常態地不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想躺到床上去。現在時間還早,而且,居爾告訴他這個消息後,他還沒有詳細地弄清楚自己內心深處到底哪裡感到不夠滿意。

如果萊昂內爾·斯賓塞不是殺害伊萬和母親的兇手,那麼關於發簡訊者的疑問可能永遠也找不到答案了,這就徹底無法解決問題了。亨特本來模模糊糊地設想解決了一個謎團後,多多少少會給第二個謎團提供一點線索。現在,找到了一個死去的嫌疑人,案子簡簡單單就破了。對亨特而言,案子是破了,可要解決的問題一個也沒少。

他試圖給塔瑪拉打電話。塔瑪拉沒有接聽,他就發了一條語音信息。

亨特只得認為隨著母親案子的告破,發簡訊者的生活狀況會有所改觀,也許還是徹底改觀。為什麼費那麼大勁來干這事呢?據亨特所知,斯賓塞是獨自生活的。在亨特看來,下一個問題該是:斯賓塞的死會對誰產生重大影響呢?他不知道,一個人也想不到。

此外,亨特不清楚萊昂內爾有什麼樣的動機會選擇自殺。就因為是警察推測出來的,或者已經搞清楚是他殺了奧爾洛夫和計程車司機嗎?這會讓一個冷血的殺手——萊昂內爾一定要如此狠毒地結果這兩個人的性命——下決心要了自己的命?沒有拒捕,也沒有打官司?似乎經不起推敲。

可顯而易見,這又確確實實是萊昂內爾干出的事,事實無可爭議地擺在這兒,怎麼去爭論呢?當然,亨特會從居爾那兒了解到詳細的情況,可如果刑偵處的兩位督察已經接受了他們支持的方案設想,他們一定會對此結果深信不疑。

亨特又給塔瑪拉打了一個電話,她還是沒接。這一次他沒留信息,反正沒什麼差別。

最後,太陽落到地平線之下的時候,亨特打開筆記本電腦,預訂了第二天回程的航班。讓人抓狂的是,離開這兒的最佳航班11點抵達明尼阿波利斯市,在那兒停留兩個小時,然後航班會在星期六5點到達舊金山。

預訂航班花了12分鐘。

黃昏的味道更濃了,亨特實在支撐不下去了,於是給塔瑪拉發出簡訊:我討厭不能和你交流的感覺,你知道過去三年里我們差不多每天都在交流嗎?沒有你融入我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我們產生了分歧,對此我很抱歉。我理解你抓狂的原因,可相愛的人可以有分歧,可以抓狂,可以找到解決之道,這是已經得到證實的真實情況,你我之間很可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我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能給我打個電話,我會適度讓步的,我要親口告訴你我要回家了。居爾說案子已經破了,也許我根本就無需到這兒來,我想這就是你一開始的看法。請回我電話。

亨特把手機放在電腦旁邊的桌子上,閉上眼睛,雙手又按住了太陽穴。眼前金星閃爍,和前一天晚上預示著頭痛來臨時的情況一樣,他試圖對此置之不理,但越來越難做到了。眼前像閃光燈一樣忽明忽暗,這迫使他站了起來。

他在浴室里,把房間所有的燈都關了,因為燈光似乎使得情況更加糟糕。他服下四粒阿司匹林,用冷水浸濕毛巾,和衣躺在床上,把濕毛巾搭在眼上,儘力讓大腦處於空無一物的狀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疼痛來臨時,就像一根鋼條對著太陽穴和腦袋四周擰得越來越緊,差一點就讓他失去了知覺,可今晚沒有這種情況出現,至少他還沒有感覺到。只有一陣陣泛起的眩暈和噁心,平躺下來似乎才有點抑制作用。

他想自己最終還是睡著了。眼前的金星已經散去,雖然還有點分不清東西南北,他起身來到手機響起的桌子旁,一點也不頭暈眼花了。從手機上的時間顯示來看三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嘿。」

「嘿。」

「謝謝你打電話來。」他說。

「你還好嗎?我吵醒你了?」

「有點。」

「懷亞特,你不假思索地說了一個不好的答案,我明天再打過來吧。」

「不,現在很好,不要掛電話。」

「我不掛,你聽起來不大好。」

「頭有點古里古怪的疼痛,現在已經過去了,剛打了一個盹。」

「頭痛有什麼古怪的?」

「我不知道,就是眼冒金星,感覺實在太疼了。」

「你是偏頭痛,懷亞特,看過醫生了嗎?不,讓我想想怎麼辦。」

「塔姆,只是頭痛而已。」

「是不是動脈瘤或者脊椎性腦膜炎之類的病?」

「那就治不好了,我要死了。不管怎樣,現在都過去了,」他停頓了一下,「我服了幾粒阿司匹林。」

「哦,好吧,那就不需要再擔心了。」

「我們又在爭吵嗎?我可不想再吵了。」

「可能還處在第一次爭吵的範圍內吧。」

「可能吧,也許我們可以把這個話題放一放了。」

亨特聽到她鬆了一口氣,「放一放也不錯,我贊成。」

「那就好,放一放。」

「情況進展得怎麼樣?」

「基本上是在浪費時間。這兒人不錯,伙食不錯,就是沒打聽到消息。時間過得太久了,你說的可能是對的,我不應該來這兒。」

「你認為自己必須得這樣做。」

「是啊,我真夠蠢的。」

「也許不是這麼回事,當時你不清楚這點。不好意思,我當時不夠冷靜。」她接著說,「德溫真的抓住了嫌疑人嗎?」

「消息比這還要好,嫌疑人自殺了,而不是被捕了,就是萊昂內爾·斯賓塞。」

「真的嗎?」

「他是這麼說的。」

「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已經預訂了明天的機票。如果沒有出乎意料的進展的話,我就要回來啦!如果你有空的話,我估計在吃晚飯的時間到達。」

「我可以安排好日程。」

「那太好了。」

「有什麼出乎意料的進展呢?」

「如果我知道的話,就不能稱之為出乎意料了,是吧?我找到了一位記者,來調查一些事情,也許她運氣不錯呢。」

「她是誰?」

「琳恩。」

「漂亮嗎?」

「雍容華貴,跟影視明星瑞茜·威瑟斯彭很像。」

「如果她發現了什麼情況,你就留下來?」

「看什麼情況吧,有這個可能,但可能性不大。因為德溫已經查出斯賓塞了,此事引人注目,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只是說說而已,你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如果需要留下來的話,告訴我一聲,行嗎?我們改天晚上來個晚餐約會吧,咱倆斷絕關係前也許還有大量約會呢。說實話,我能理解你的想法。」電話那頭出現了短暫的沉默,「為什麼你登機時不給我打電話?是不願意打?」

亨特再也睡不著了。從吃過晚飯到塔瑪拉打來電話,他的全部睡眠時間就是中間間隔的三個小時。在漆黑的夜裡,他爬起來,從房間的小冰箱里拿出兩個袖珍酒瓶,把瓶子里的伏特加喝得千乾淨凈,希望這能幫助自己昏睡過去。

但還是沒有昏睡過去。

8點鐘,他接到琳恩·謝潑德的電話。琳恩有了新發現,但她不願意在電話上說清楚到底是些什麼發現。是的,是一些實質性的發現,也許還是具有決定性的發現。是的,他得過來看看,10點鐘怎麼樣?是的,可能要耗去他這一天剩下的大部分時間。

因此亨特給塔瑪拉發了一個信息,然後取消了航班。

他在床上伸著懶腰,用手捂著眼睛,儘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應對著頭部持續不斷的隱隱作痛。他不顧一切地想要再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1個小時或90分鐘都行——他儘可能地在床上多待一會兒,一直待到要想按時趕到琳恩那兒就不得不起床為止。內心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說,如果他睡著了,他會再做一個噩夢。

他的大腦就是這樣不停地胡思亂想著,讓他無法安靜。

結果是等他終於放棄了睡覺的念頭,從床上爬起來時,他連刮鬍子、洗澡,甚至換一套新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了。

他對自己說,沒關係,等搞清楚琳恩到底發現了什麼,他會把一切收拾得整整齊齊。在浴室里,他發現自己看起來精神依然不錯,還是非常中看的,就是穿著上糟了點。他服了四粒阿司匹林,然後來到賓館大廳,從咖啡壺裡倒了一杯黑咖啡算作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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