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亨特在午夜時分抵達明尼阿波利斯市,順利辦理了住宿手續。進入房間後,他把包扔在床邊,一轉身又跑出去,來到大堂酒吧,這是此處唯一有生命活動的地方,雖然達不上他稱之為熱鬧的程度。三個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男人——他估計是生意人——要在第二天早上差不多同樣時間飛往另一個中西部城市。三人分開坐著,每個人都占著一兩個凳子,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吃著各自盤中的堅果,喝著雞尾酒。

亨特在吧台盡頭找了個地方,電視不對著他。一個有點人老珠黃的紅頭髮女人——胸牌上寫著「艾德麗安」——在他面前放了一條餐巾。

「親愛的,剛到啊!上一次打烊是5點鐘。你要什麼?」

亨特與其說想喝杯酒,還不如說想找個伴,雖然這也算不上是一個伴。他不想和別人說話,但也不想一個人孤獨地待著。從市區到舊金山機場的整個路上,然後是在整個航行過程中,他都在思量著和塔瑪拉最後時刻在一起的情景。離開辦公室時他感覺牽腸掛肚,現在又是這樣了。

他到達時打電話給塔瑪拉,可塔瑪拉沒有接。他語音留言說:「對不起,可我想這不是什麼錯誤,我會儘力補償你的。」

他不大確信自己能做到這一點,這使他感到心裡不舒服。

現在,他對著艾德麗安報以疲憊的微笑,點了雙份加冰的亨利爵士酒。艾德麗安說:「這兒沒有,那是一種什麼酒?」

「杜松子酒,」他說,「小而圓的深色酒瓶?」

「沒有,我沒聽說過。那麼來點必富達金酒怎麼樣?」

「很好的酒,」他說,「必富達可以。」

「還要雙份嗎?」

「當然。」

「加冰嗎?」

「加冰。」

「要不要味美思酒?」

「不要。」

「來點橄欖,洋蔥,還是檸檬?」

亨特朝她咧嘴一笑,「少說兩句吧,我連飛機模型都建好了。」

艾德麗安並沒有生氣,向他報以一笑,「親愛的,酒可一定不能搞錯了,酒鬼都有點難伺候。」

「這話我聽說過,可我不是酒鬼。」

「那就好,我可以鬆一口氣了。」她走了幾步,來到亨特的右邊,往杯子里扔了個冰塊,又拿出酒瓶,一直倒到杯口。

「你明天到哪兒去?」她一邊說一邊把酒杯放在餐巾上。

「印第安納波利斯。」

「不錯的地方,那兒的人特別友好。」

「那太好了,我可以找一些友好的人問問了。」

「到那兒你就明白了。」她說,隨後走了幾步,敲著吧台,「就要打烊了,先生們。」接下來幾分鐘里,她把客人們的杯子續滿,親切地和其他幾個顧客聊著天,然後又站到亨特面前,「要加滿嗎?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當然。」

她把加到杯口的酒杯放回到亨特面前,伸出手,「我叫艾德麗安。」

「我猜到了,」亨特握著她的手說,「我叫懷亞特。」

「我喜歡這個名字,我是一個怪人,三年前度假時我確實去過墓碑鎮。你介意這種聊天方式嗎?」

「不介意。」

「你確信?」

「非常確信。」

「因為我要停止不講了。」

「我想我剛說過不介意。」

「你說過的,我聽見了。」

「那接下來呢。」

「你從哪兒來?」

「舊金山。」

「不是一個友好的城市吧?」

亨特聳聳肩,「有時候不是那麼友好,比人們認為的要冷淡得多,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你剛剛說過你可以找到友好的人問問了,聽起來你好像沒得到多少友好的對待。」

亨特轉動著酒杯,「這兩周真是充滿了挑戰,」他說,接下來就道出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及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我的一位僱員在從事我派遣的工作中被殺了。」

「哦,上帝,」她說,「太可怕了。」

「是啊,夠可怕的,」他停頓了一下,「與其說不夠友好,還不如說冷酷無情更準確。如果我沒有……唉,我派遣了他呀。」

「是夠冷酷無情的,可意外總是難免發生。」

「不是意外,我是一名私家偵探,而他是被謀殺的。」

她被這個真相驚得退了一步,用手捂住嘴巴。

「哦,懷亞特,親愛的,」她說,「我很抱歉,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喝了一口酒,擠出一絲微笑,「你介意這樣聊天嗎?因為我要停止了。」

她拍了拍亨特的手,「親愛的,接著說吧,不管你要說些什麼。」

「我到這兒……我是說印第安納波利斯,是要儘力查找出關於兇手的一些線索,我愛的女人認為我到這兒來真是傻透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稍等片刻。」離亨特最近的顧客把凳子朝後一推,艾德麗安向他抬起一隻手。

「親愛的,謝謝,」她說,「歡迎下次光臨,睡個好覺。」等這個人走了,她又回到亨特身邊,「為什麼做這事就傻透了?」

「因為這樣做可能很危險;因為我感覺我需要這樣做。」

「他是你的僱員,你感覺自己有責任?」

「對。也許想法有點愚蠢,但確實是這樣。」

「也許沒那麼愚蠢。」

「跟我的塔瑪拉說吧。」

「塔瑪拉!親愛的,我真是喜歡你們倆的名字,真不知道我有沒有遇見過叫塔瑪拉的人。懷亞特和塔瑪拉,我彷彿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了。」

「也許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她認為我背叛了她。我不知道,也許確實是這樣。我愛她,可這事我還得做。」

另外兩個傢伙喝光了杯中的酒,留下小費,和艾德麗安道了一聲晚安就走了。兩人離開後,她又回到吧台旁邊,拉了一個凳子坐在亨特身邊,「懷亞特,我想告訴你一件事,然後我就要叫你滾了。」

「9·11之後,我丈夫馬特決定參軍,他認為這是他的職責,我無法勸他放棄這個想法。相信我,我勸過他,勸過好多好多次,但他還是去了。果然他被派到了伊拉克,果然他就在那兒陣亡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接著如釋重負地呼了出來,「我要說的就是:如果他回來了,我會原諒他,我發誓。我不會再想這事了,我只會對他回來感到高興。哦,他剛離開那會兒我確實恨他,但他就是那樣的人,我並不後悔他就是我精挑細選出來要愛著的男人。我發誓,我還會那樣做的。」

她又嘆了口氣,然後伸出手,拿起亨特的酒杯,默默地徵求了一下亨特的意見,亨特朝她點了一下頭,她深深地喝了一口。

「親愛的,人們要做該做的事。不要讓她放棄,你也不要放棄。給她打電話,拉近兩人的距離,你這個該天殺的。」

她歪過身子,在亨特的臉上蜻蜒點水般地吻了一下,「現在走吧,滾出我的酒吧,懷亞特,睡個好覺。」

審訊室就在刑偵處的旁邊,和貯藏室一樣很小,只容得下一張小桌子和三把椅子,桌子一邊擺著一把椅子,另一邊擺著兩把椅子。十年前,刑偵處的警察們為了節約部門的預算資金,自己加班加點,利用工作之餘建起了這些審訊室。他們沒有浪費金錢,去請市政協會的承包商來建設,這些承包商很可能會抬高價格,耗費很長的時間才能完工。

可惜的是,他們最後拿到的臨時裝備中包含了幾個達不到預期效果的零件。譬如說,攝像頭安裝在天花板的高度,應該是能夠記錄下嫌疑人的聲音、面部表情和習慣性動作的。不幸的是,從這個高度拍攝的角度過於陡峭,以至於通常只能拍到嫌疑人的頭頂。從實際效果來說,攝像頭派不上用處。

這些審訊室的隔音效果和通風系統也不達標,甚至壓根兒就談不上這些東西。因此,隔音效果很差,這不僅使得錄音磁帶很難再次轉錄,而且也導致了一些尷尬情況的出現。有時候,刑偵處的督察們,隨口說了幾句關於隔間里正在被審訊的人不夠友善、政治上不允許說的話語,結果也被錄了下來。

最後一個缺點,兩位督察待在審訊室審問一個嫌疑犯時,三個人擠在這麼局促的空間里,審訊室裡面的溫度很快就變得太高,讓人受不了。然而——從督察的角度來看還有一個更糟糕的問題——經常,被審問者的衛生情況讓他們感到可真是受到很大的挑戰。

坐在審訊室里的是一個24歲的西班牙裔男性,名字叫傑西·查韋斯,又名切維·沙韋斯,正等待著德溫·居爾或者莎拉·拉索回到審訊室。兩位督察剛開始是一起走進審訊室的,可不到15分鐘,三個人身上散發出的熱量以及一股惡臭味——切維顯然至少有兩個星期沒洗澡了——使得他倆被迫採取了輪流上陣審問的方法,結果他們已經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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