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那一天剩下的時間裡,塔瑪拉和亨特再也沒有機會單獨相處了。伊萬·奧爾洛夫回到辦公室,需要使用門廳處的律商聯訊資料庫,資料庫位於主接待區一個開放的小隔間里,就在塔瑪拉辦公室的對面。吉爾·菲利普斯也回到辦公室,就她和一位陪審團選任的專家做的一些工作聆聽亨特的意見,接受亨特的指示,這位專家受聘於他們為之效勞的一家公司。亨特只好自己跑出去問詢一位他們找到的證人,此人是一家養老院的前任僱員,他們有一個客戶的祖父在這家養老院死亡。星期一晚上,塔瑪拉的弟弟要在家裡舉行豐盛的晚宴派對,她得幫助弟弟準備好食物,之後還要打掃衛生。

亨特在半夜裡呼喊著猛然醒過來。

屋後巷子里街燈微弱的光芒穿過了上方的窗戶,使得卧室不至於漆黑一片,可也只有一點點的光亮。等慌亂平息下來之後,他朝四周望望,弄清自己所處的方位,記憶中的喊叫聲似乎還在某個地方飄蕩著。他不願意再躺倒,擔心這樣噩夢會再次降臨。他摸索著下了床,旁邊的電子鐘顯示時間為凌晨3點11分。

他渾身是汗,輕輕走過大廳,打開身邊的每一盞燈,接著打開冰箱,倒了一杯牛奶,在餐桌旁坐T來。等到喝完牛奶,雙手停止顫抖,他把杯子放進了水池,然後回過身,沿過道朝門口走去,大門一直通向倉庫的開闊地帶。

他站在那裡,把所有的燈打開,感覺比屋子裡面涼快多了。他赤著腳,但籃球場上的木地板比水泥地面感覺好多了。他站在罰球線的位置,一個接一個地投球,接連進了六球,然後沒進,接著又進了四球,又沒進,還是沒進,又進了八球,又沒進。每一次他都要慢跑著拿到球,帶球到罰球線,倉庫裡面像中學體育館一樣迴響著拍球聲。

大約20分鐘之後,他在罰球線上拍了最後一下球,沒有投籃就停了下來。他的呼吸慢了下來,但渾身已是汗如雨下。

現在,他朝電腦走過去,拉過符合人體工程學的椅子,啟動了一台電腦。這一天,他往電腦里輸了有10到20次艾薇·斯賓塞的姓名,追蹤了解瓊斯鎮慘案,然後瀏覽慘案的各個網頁鏈接。可是,和他這一天早些時候每一次這樣做的結果一樣,這些信息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艾薇在1978年11月18日和所有其他人都已經死去了。此時,瑪吉早就作古了;凱文·卡森經歷了第二次審判後,於四年前消失無蹤了;懷亞特已經和亨特夫婦倆生活在一起,正朝著嶄新美好的生活邁進著。

艾薇·斯賓塞和他生母的關係,在1970年兩人當時仍是好朋友的時候也還是說不清楚的。到1978年時,無論從時間還是從記憶來說,都變得如此的遙遠以至於兩人根本就毫無關聯可言。可亨特還是回到谷歌搜索中去看看能找到什麼,去了解一些蛛絲馬跡。

他不是在作弄自己。如果找不到艾薇的信息,他過去幾天進行的追蹤就走到盡頭了。發簡訊的人對他說他已經知道得夠多了,他相信給他打氣鼓勁的簡訊到此為止了。

德溫·居爾在今晚懷亞特回家之前又打來電話,說他鼓起勇氣和前任警察局長丹·瑞格比談了談,發現對於瑞格比和當初危害兒童安全的報警以及逮捕凱文·卡森之間的聯繫並沒有什麼讓人懷疑之處。除了記得凱文·卡森在文檔中的名字之外,瑞格比什麼也記不得了——在被問到他和此案的關係時,瑞格比並沒有為自己作任何辯護。如果這個案子嚴格意義上沒有結案,他歡迎居爾努力去破案,並且願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他想不到還有其他顯然還沒有調查到的領域需要去調查。如果破案的方式和艾薇·斯賓塞沒有聯繫在一起,亨特可就舉步維艱了。

在著手調查瓊斯鎮慘案的幾十種方式中,亨特以最模稜兩可的方式開始了調查——了解該邪教某一成員的死亡情況,而且此人還不是邪教的領導成員。這一次,在谷歌上撒開網,踏著信息的浪潮,結果又一次搜到了瓊斯鎮慘案和人民聖殿教的一些事實。

吉姆·瓊斯的個人事迹和瓊斯鎮慘案一起成為了1978年的主要新聞。當然,亨特當時還只是小孩子,對這方面沒有直接的記憶。他已經熟悉了這塊移民團的最後時光,美國眾議員利奧·瑞恩帶著一幫人來訪,成為了瓊斯決定下令讓他的追隨者進行大規模謀殺,或者叫「革命性自殺」的直接原因。那一天,總共有914人死亡,包括瑞恩和瓊斯在內。亨特對這個數字目瞪口呆。在記憶深處,他早就知道在奎亞那發生過一場可怕的災難,導致瓊斯和他的追隨者很多人死亡,但現在,第一次在腦海中浮現出巨大的死亡人數——914人!包括一名美國國會議員和幾個隨從在內。數百名孩子喝下了父母給他們準備的摻了氰化物的飲料,接著父母們自己也喝了下去,然後人們像積木一樣非常整齊地並排躺下來。死者的圖片,雖然30多年過去了,但看起來依然讓人心碎。

還有其他同樣讓人高深莫測的成員。移民團從蓋亞那政府租借了佔地3842公頃的叢林。和瓊斯一樣,蓋亞那政府信仰某種主義。因此,這可不是某個小型的農耕社區,去那兒干一點農業耕作就行了。事實上,這是一個配套齊全、有望成為新「樂土」的定居點。居民的組成也顯得非同尋常:75%是黑人,66%是女性,三分之一的人不到18歲。

等到定居點建立有三年了,有體系的虐待公民的謠言慢慢傳回到美國——包括體罰民眾,提供粗劣的飲食和惡劣的工作條件,給民眾服用鎮靜劑,衛兵荷槍實彈實施看管,晚上瓊斯在大喇叭上動輒數個小時的咒罵,還對郵件和電話進行審查。最終,國會議員利奧·瑞恩帶著隨從,去實地調查一下真實發生的情況。正是這次訪問以及有一些民眾想要離開移民團,把吉姆·瓊斯推到了失控的邊緣。

瑞恩租了兩架飛機——一架水獺飛機和一架小型塞斯納飛機——來運送要逃離的民眾,但瓊斯派人用一輛拖拉機拉著平板拖車堵住了跑道。在塞斯納飛機里,一個冒充逃離的傢伙開火了,這是給平板拖車上的人發信號,要他們對著等待登機的瑞恩和其他人員進行射擊。

瓊斯知道在機場發生了什麼事,就把他的追隨者聚集起來,讓荷槍實彈的衛兵把他們包圍起來,指導他們用注射器把有毒的潘趣酒打入孩子們的嘴裡,然後他們自己把剩下的潘趣酒喝掉。亨特想,這些荷槍實彈的衛兵們大驚失色,顯然瓊斯不需要他們了。大部分的謀殺或者自殺就這樣彙集起來了。

最後,亨特非常驚訝地得知大約5000萬美元的現金和資產——可能還不止這麼多——也構成了這個慘案的一部分內容。嚴格地計算所有的金錢似乎很難辦到,尤其是現金部分,有少數人顯然帶著大量的現金離開了瓊斯鎮。有一條傳聞說瓊斯把財產留給了某黨,要求一些追隨者交給某國大使館。

現在,亨特決定點擊查看一下吉姆·瓊斯本人的背景和歷史情況。他還沒看完瓊斯傳記的第一行話就發現了一些情況,這讓他在椅子上挺直身子,又向前挪了挪,離電腦屏幕更近了,心中萬分震驚。

塔瑪拉敲了下門,把頭伸進亨特的辦公室時,大霧已經退回到海濱地區,太陽還沒有完全照遍奧克蘭山。

「你來早了。」

他擠出一些疲憊的笑容,「你也是。」

「我醒來就睡不著了,因此我想就來上班吧。」

「和我一樣。」

她身子的重心從一隻腳轉到另一隻腳上,「要我給你來點咖啡嗎?」

他摸了摸桌上的咖啡杯,「不要了,我很好,你忙你的吧。」

她沒有動。

「你沒事吧,塔姆?」

「我不清楚,我的精神狀況取決於你的。你不是為昨天我倆的談話感到不好意思,或者希望我倆之間什麼也沒發生吧。」 「不是這麼回事,」亨特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桌子旁邊,「事實上,我希望發生更多的事情呢。」

「我半夜就醒了,擔心我倆的事。」

「擔心我倆什麼事?」

「什麼事都擔心。」

「你沒有必要擔心。從昨天到現在,什麼也沒有發生變化。」 「不是這樣的,」她說,「真的,懷亞特。從昨天開始,一切都變了。」

「抱一下可以嗎?」

她點點頭,投入亨特的懷抱。他倆站著擁抱了很久,亨特才把她的頭髮拂到一邊,吻起她的臉來。

「這樣做有可能嚴重破壞了辦公室的紀律,你知道嗎?」

她點點頭,依然抱著他不放,「注意點就行了。」

兩人一起坐在亨特裡間辦公室的雙人沙發上,離其他人來上班還有半個多小時。

「夢更多了?」

「做了一些夢,」他停了一下,接著聳聳肩,「事實上,有一個夢印象非常深刻。我從水裡面上來,要爬上滑板,好像有六個人已經擠在上面了。我要站上來,就有人想把我推下去,推到水裡淹死。」

「不是關於父母的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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