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星期五下午4點50分,阿布·格里斯基——舊金山刑偵處的頭頭——跑去和德溫·居爾聊天。居爾坐在桌旁,桌上堆滿了凱文·卡森案件好多年前的審判文檔。

格里斯基的行為舉止往往讓人有點抵觸心理。他的眉毛從形狀不夠規則、攝人心魄的眼睛上方一直伸出來,和他黝黑的皮膚相得益彰,讓人心驚膽戰;突出的鷹鉤鼻似乎從之前的傷疤中找到了夥伴,傷疤一直划過了雙唇。同事們一直以來都拿他是否會在某天擠出哪怕一丁點的笑容來打賭下注。

「一切進展如何?」他問道。

居爾正沉浸於證詞之中,聞言愕然抬起頭,同時趕忙把雙腳從桌上拿下來,放回地上。

「說到你的進展,」格里斯基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該把它拿走了。」

「我想快有進展了,」他指向那堆文件盒,「這礙事嗎?」

「我沒聽人說過這樣的話,可你得承認,這有點破壞風水。發現什麼了嗎?」

「沒發現什麼。」

「你在找什麼特別的信息嗎?你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上面?」

居爾猶豫了片刻,然後把活頁夾放在大腿上,「有人投訴我了?」

格里斯基坐到旁邊的桌子上,「我剛接到維·拉皮爾」——維·拉皮爾是警察局長——「的電話,他也是接到了已退休的地方助理檢察官費里爾·莫爾的電話。莫爾兩次審判過你手頭的案子,並且顯然和你的好友懷亞特·亨特昨天早上談過了。今天整整一天,他都很著急,似乎認為我們要重審該案了。」

居爾吸了口氣,「阿布,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不是重審,此案一直未能結案,因此不能算重新開庭。他們沒能定罪,案子不了了之。我覺得莫爾先生真是個古怪的老頭,時間多得沒事幹。」

格里斯基舉雙手贊同,「德溫,裡面可能藏有真實情況,可他似乎有關係,也有能力把政治醜聞捅到上層那兒去,結果局長就問我在財政預算這麼緊張的時刻,我在這個案子上花了多少時間。如果花了時間,為什麼要這樣做?我找不到一個很好的答覆。」

「花了兩個小時,」居爾說,「也許有三個小時。」

「加上用在實驗室,來檢查有人送給你的那部手機的時間?」

居爾豎起一根手指,「好吧,阿布,最多兩個小時,而且你同意過的。」

格里斯基咬緊嘴唇,「我知道。還是局長說的那個問題:為什麼在這件事上花那麼多時間?我們已經安排了人手,你知道的,來處理陳年的積案,你又不是其中的成員。」

「因為我有可能發現上一次漏掉的信息?」

「是上兩次。我想,我們一致認為沒有漏掉任何信息,是陪審團不給力。這話聽起來耳熟嗎?」

居爾迎著格里斯基的目光,「你要我放棄?」

「我不想讓別人認為我們花著納稅人的錢,卻在為私家偵探干私活。」

「這是公開審理的案件,你同意我在上面花幾個小時。」

格里斯基點點頭,「我確實同意過,你已經在上面花過幾個小時了,對不對?」他舉起一隻手,「看著,德溫,我不會幹涉你的私事。周末到了,你會從實驗室那裡搞到關於這部手機的任何情況,亨特先生可以盡情地詳細了解這些信息,你也可以到這兒來幫幫他。算是幫我一個忙,低調行事,別引人注目。如果這些東西下個星期一的早晨能放回到法院的檔案室里,那可真是個不錯的驚喜。怎麼樣?」

居爾捂住嘴,出聲地呼了一口氣,「聽起來像是下達命令。」

「命令傳達完畢,」格里斯基點點頭,「幹得不錯。」然後,他頓了頓,又深思熟慮地點點頭,「我得承認我同意你的看法。局長認為這事這麼重要,私下給我打電話要你收手,確實有點奇怪。」

「另外一件事聽起來像是……我不喜歡這樣的事發生……我甚至連說都不能說。」

「當然能說了。」居爾的妻子康妮坐在他的身邊。兩人裹著毯子,坐在堅硬冰冷的看台上,在霧中極目張望著,偶爾能看到兒子埃里克的身影。埃里克在萊爾頓十字軍橄欖球青少年隊打邊鋒。比賽還在打上半場,看台上稀稀拉拉坐著幾個人,再過一個小時也坐不滿,兩人說起話來倒不用擔心隱私的泄漏。

「德溫,說吧,什麼事?」

居爾向兩邊望望,甚至還轉過頭看看身後,「我想這不能怪格里斯基,你懂的。格里斯基接到了局長一個非常合乎情理的電話,局長聽到了前任檢察官的抱怨,你明白其中的關係嗎?」

「明白了,可到底是什麼事?」

「你知道,我禁不住就想開了,一個公開審理的案件——甚至嚴格意義上來說,只能算是陪審團不作為的一起公開審理的案件——不僅僅有精於算計的人參與進來,而且連懶得廢話的警察局長,都要求一位調查此案的督察收手?你知道這會讓我想到什麼?」

「你真的說不上來,對吧?」

「我無法想像。」

康妮側過身子,嘴巴貼到居爾的耳邊。

「這叫官官相護,」她小聲說,「甚至有可能是同謀呢。」

居爾壓低了嗓音,「僅僅聽到說出這樣的話來就讓我畏縮不前了。我不信這套玩意,連在電影中看到這玩意我都不信。」他耷拉著腦袋,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心頭像被牛軛壓住一樣不能釋懷,「可這事,在上帝主管的這個綠色星球上,沒有理由被叫停啊!我才不在乎財政預算有多麼緊張,我只用了私人時間的三四個小時,在實驗室里花了一兩個小時,最多花了這麼點時間。說什麼這事會影響財政預算,真他媽的扯淡。」

「那警察局長也摻和進來了?」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在毯子下面捏著妻子的手,「我確信自己是反應過度了。」

「可你並不那麼確信。」

「哦,我確信了一件事情。我萬分肯定我在尋找某樣東西,這東西就在檔案之中。之前我只是幫助懷亞特,讓他對自己父親的感覺更好一點罷了。現在,無緣無故地,格里斯基要我在一兩天之內把一切都收起來,不要再考慮這事了,這當然會讓我浮想聯翩。」

康妮朝賽場上望去,目光注視著場上的拼搶,一直到本次拼搶結束後才收回目光,「我連場上誰在拿球都看不清,甚至看不清是哪支球隊在控球。」

「我們這邊在控球,」居爾說,「可埃里克沒有參與其中。」

「你是怎麼分清的?為什麼天氣暖和時不打比賽?」

「橄欖球就是適合天氣寒冷時比賽,就該是這樣的。」

康妮吹了一口熱氣,「不該這樣的,」接著又說,「好吧,想一想,懷亞特的父母和警方有聯繫嗎?我是說,除了他父親被警方逮捕之外還有沒有聯繫?有沒有政治方面的關聯?有沒有金錢方面的關聯?你不是說他倆就是想努力活下去的窮光蛋嗎?」

「他倆確實如此,可那是40年前的事了。他們當時認識的某個人現在可能成了重要人物,可能當時就快要成為重要人物了。」

「他殺了懷亞特的母親?那又是為什麼呢?」

居爾聳聳肩,「不清楚,我說不上來。是因為嫉妒?是因為三角戀?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這讓我認識到此案專門針對懷亞特的父親是多麼不靠譜。當然,沒有人提到這一點。也許我該和這個叫莫爾的檢察官談談,看看能不能比懷亞特從他那兒獲得更多的信息。」

「這不是個好主意。也許你該聽阿布的,別管這案子了。」

「我是想不管,我本來就想不管。但老實說,不管不行。」

「你不喜歡別人命令你不要做某事。」

「也有這個原因。」

「那你打算找個辦法堅持下去,是不是?」

「不太清楚,我得再考慮考慮。」

康妮轉過身看著居爾的臉,「你又改主意了。」

塔瑪拉在工作之餘,和弟弟、外祖父在一起的生活之外,活得其實和寡婦沒什麼區別。她和懷亞特的另一個僱員克雷格·基烏爾科拍拖了好幾年,當時她剛剛20歲出頭。和吉爾·菲利普斯積累調查時間來獲取私家偵探執照一樣,克雷格成為了這項工作的典型分子,塔瑪拉的生活整天就圍著克雷格和兩人的那幫朋友轉個不停。問題在於克雷格對安安穩穩過日子的生活不「感冒」,他還是個癮君子,這給他的生活埋下了重大隱患。三年前,因為吸毒之事,塔瑪拉和他大打一場,然後就和他分道揚鑣了。之後不久,克雷格的可怕秘密終於讓他嘗到惡果,他在舊金山的一個法庭里被人槍殺。

塔瑪拉對此的反應就是不再工作,甚至停止進食。當時和克雷格分手只是權宜之計;如果克雷格不死,他們有可能破鏡重圓。給她的打擊不止於此,她對自己的直覺、對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失去了信心。她獨自一人外出,看一場電影,然後回家上床睡覺。大部分時間裡,她就待在一個兼做卧室的小起居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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