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從停放川崎摩托車的海灘上,亨特能看到熟悉的雨層雲開始在離岸幾百英尺處重新佔據了自己的勢力範圍。現在隨便哪一天,雲層都會在水面上的低空中翻滾,以霧的形式親吻著世界的表面,然後被西風一路吹向前方,再一次對陸地展開進攻。前兩天市區里享受到的和煦天氣將就此消退,殘留在人們的記憶之中。

但此刻,還能看得到太陽,亨特不好好地享受一番是不會任其就此離去的。因此,他穿著戶外運動短褲和緊身背心,騎著摩托車,一路馳向海灘。

昨晚,他在案件檔案前熬了一宿。檔案里的無數文檔包含了海量信息。亨特盡量設身處地的為居爾著想,他在居爾還沒有回家、坐在辦公桌前完成工作的這段時間裡,翻了翻警方的報告,瀏覽了第一次審判的文本。他了解到一些情況:檢察官叫費里爾·E.莫爾,公共辯護律師叫史蒂文·賈爾斯,他的母親死於鈍器所傷,被人用公寓附近人們用來裝飾房子的一塊大河石接連幾次擊中了頭部。他父親的情況是:那天下午早些時候,在和瑪吉打架之後,他帶著一個六罐裝的包裝盒在外面走了好長一段路,然後才回家:凱文撥打911報警,警察到來的時候,他的血液酒精濃度是0.13;而且,謀殺發生的時候,懷亞特在家裡。

現在,懷亞特走過懸崖小屋下方的沙灘,向一個釣魚者走去。這兒的釣魚者通常會把魚竿安放在沙地的固定器上,然後坐在一旁,靜等搏擊時刻的到來。但這個人卻站在水邊的堅硬沙地上,赤著腳,褲腳挽到膝蓋附近,魚竿和捲筒拿在手中,正有條不紊地投放著魚餌。

亨特走到離他10英尺的位置,站了一會兒,然後向他點點頭,「運氣還不錯吧?」

「不怎麼樣。」此人70歲朝上,比亨特6英尺2英寸的身高還要高上一兩英寸。他身材瘦削,臉颳得千乾淨凈,有著一頭濃密的白髮。

「上周釣到一條不錯的條紋鱸魚,有14磅重。」

「棒極了,」亨特說,「你是費里爾·莫爾嗎?」

此人急忙轉向亨特。

「不好意思,」他說,「你是誰?」

亨特向前走了兩步,自我介紹起來:「今天早上我給你家裡打了電話,你太太說我有可能在這兒找到你。」

「像往常一樣,她是對的。你為什麼要和我談談?」

莫爾有金屬魚竿固定器,安置好固定器之後,他將魚竿放好。他和亨特走回鬆軟暖和的沙灘,兩個人坐了下來。

「當然,我記得這事,」莫爾說,「我記得所有的審判,尤其是審過兩次的案子。你說凱文·卡森是你的父親?」

「我最近才弄清楚這一點。」

「唉,我很遺憾地告訴你,他實在是罪大惡極。」

「但陪審團並不這樣認為,事實上,兩個陪審團都認為他無罪。」

莫爾斜看了他一眼,「一次陪審團中有兩個人、另一次中有一個人持不同觀點,一個人觀點不同就足以使案子懸而不決。24個人投票,21個人認為有罪。在我國——簡直是在全世界——任何其他的司法審判中,他都完蛋了。這樣說你父親,我感到抱歉,可很簡單的事實就在於我們陪審團的工作現場和電影《星球大戰》中的酒吧現場簡直是一樣混亂不堪,沒有什麼差別。」

「你不需要就我父親的情況向我道歉,我一直都不認識他。」

「那麼,你想知道什麼?為什麼想知道這事?」

「問得棒極了,我想弄明白是否還有其他的嫌疑人,警方感興趣的其他人等,為什麼把焦點放在我父親身上?」

「因為他是毋庸置疑的唯一選擇。鄰居們聽到他倆在家打架,不僅僅是謀殺那天打了架。謀殺當天,他無法就自己的行蹤作出合理的解釋,他的辯護律師也沒找到哪個人能證明說看見他在散步,散步是他為自我辯解而說的。」

「那……一定有懷疑的原因吧,就因為三個持不同看法的陪審團成員就無法定罪?」

「如果你想找到合情合理的懷疑理由的話,就是沒有人真正看到他行兇,我可不贊同這一看法。他和你母親在家,兩人打了一架。他抓狂了一會兒,然後在悔恨中喝得暈暈乎乎,卻對報警時跟警察說過的話記得清清楚楚。我是說,這案子沒什麼問題,真的,一點問題也沒有。我不明白的是,如果你不認識他,為什麼這麼在意此事。」

「他畢竟是我的父親,他給我寫了一封信,在信中他寫道——不,是發誓說——他沒有殺我母親,我是昨天才第一次看到的。」

莫爾的薄嘴唇綳得緊緊的,「他否認的事情發生的時間太久了,你得相信這一點。監獄裡裝滿了人,他們直到今天都在發誓說自己沒幹過犯法的事。也許在他們的心裡,也真的相信自己沒有干過。你知道嗎?他們就是干過。那封信是怎麼回事?」

「他留了這封信給一位神父,要神父在我出現時交給我。」

「伯納德。」莫爾說。

「你認識他?」

「我當時就認識他。如果情況允許的話,他要給你的父親當人品證人,但沒有允許。」

「為什麼沒有允許?」

「因為辯護律師決定不採用人品證明了,很可能是因為如果他們這樣做了,我就有證據證明你父親的不良品德,品德很可能成為我們獲勝的武器。」莫爾抓了一把沙子,讓其在指尖流淌著,「說得好聽一點,你父親處於待業狀態。他也有一項進行大麻交易的指控,非法銷售一盎司以上的大麻,還有好幾次家庭暴力的報警記錄。當時,一個人不會自然而然地就獲得家庭暴力的罪行,法官一般不予考慮,因為家庭暴力從未受到過指控。因此,辯護律師決定放棄品德見證,以免最終弄巧成拙。」

「好幾次家庭暴力事件?」

莫爾聳聳肩,「三次還是四次,我記得不太清楚了。因此,陪審團成員就沒有機會聽伯納德神父把你父親描述成一個好人了——他是一位愛妻子的丈夫,關心孩子的父親,倒霉至極的年輕人,現在又得完全靠自己來養活年幼的兒子。」

「哦,這他沒有做到,」亨特停頓了一下,「他為我做好了準備,讓別人來收養我。」

「現在,你想走回頭路,為這傢伙正名?這傢伙殺了你母親,拋棄了你,你還要給他正名?」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確實不是我父親殺了我母親,我想弄清楚是誰幹的。」

「事實上,」莫爾說,「就是你父親乾的。」

「我並沒有排除這一點,」亨特說,「我聽你說過,每一個有罪之人都會老生常談地說自己沒幹過犯法的事。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麼一位父親要給他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的3歲兒子說他沒有殺害孩子母親的事呢?我是說,他幹嗎不一走了之,對此事聽之任之呢?」

「他生來善於撒謊呢?」

「有這個可能,」亨特說,「但也有其他可能。」

「唉,聽聽我的建議吧,不要為這些事弄得夜不能寐了。」

「已經太晚了,我做不到了,」亨特說,「耽誤了你的時間,謝謝。」

「嘿。」亨特招呼道。

從五個星期前兩人正式分手以來,亨特還沒見過吉娜·洛克。亨特預感到洛克在家,在路過洛克位於快樂大街的別墅時,就按響了她家的門鈴。洛克開了門,穿著和亨特幾乎一模一樣——運動鞋、運動短褲以及一件橙色的緊身背心,這背心看起來可比亨特穿在身上性感多了。

「嘿,你好,」洛克說,「真是個大驚喜啊!最近過得怎麼樣?」

「還好,忙得很,你呢?」

「和以前差不多吧。有什麼事?我正要出去散步,和我一起嗎?」吉娜上下打量著他,然後又看看自己,笑了起來,「顏色這麼般配,這是大人們快樂的關鍵所在。」

「我們倆都明白這個道理,」他說,「去哪兒散步?」

「爬坡去。」她說道,把門在身後鎖好。兩人開始爬坡。

快樂大街位於諾布山地區,他倆一路走過格雷斯大教堂、費爾蒙特酒店和馬克之頂旅館時,亨特告訴她發生的一切事情。講完之時,兩人正沿著加利福尼亞大街行走著。

她問道:「那你不知道發簡訊的人是誰?」

「不知道,」他猶豫了一下,「事實上,我懷疑有可能是你乾的。」

這句話讓她停下了腳步。兩人來到都板街的拐角處,此處位於唐人街的中心地帶。在這依然美好的正午時光,四周的遊客來來往往。

「我?」吉娜一臉困惑,「我為什麼要干這事?」

「我不知道。可能你不會幹的,可你總是說如果我能更多地了解生身父母的事情就好了,就能把丟失的生活片段給填補上,這樣做是一種讓我了解他們的方法。」

「我是說過這樣的話,懷亞特,但是……不,我從沒幹過這樣的事。你該知道的,如果我認為某事重要,我會直接表明態度,讓你去調查的。我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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